“怕事情闹大?楚遥兄弟怕把什么事情闹大?”苍默倏然冷笑着打断了他。
楚遥忽就梗住了。面对着诸人古怪的眼神,他意识到——许是说错话了。
“冥界绑了雾歌……又让我自己来……再找其他人总是不好……”他明明没有丝毫的违心,却由于紧张不自觉地吞吞吐吐了起来。
言煞的嘴角微微勾起,长叹着摇了摇头:“楚遥将军,您还是不要再竭力狡辩了。虽然我们都不过是小小仙兵,但对就对,错就是错,别指望着用这支支吾吾地搪塞言语能引导得我们替你说话。”
“从上次军师私自回到天界,你毫不解释将我们全都赶走,我就觉着有些不对头了。可惜我一向愿意对您的人品,没有任何理由的相信。即使您频繁的与冥界通信,我也没有过多质疑。但这次您的神情实在是太古怪了。”他双指轻并,指尖已多了一沓薄纸:“也许偷看他人的信函,偷翻他人的房间有些卑鄙。可惜对待龌龊的人,就不该做什么君子。若我能早一点做小人,也许您就没有机会做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下做事了。”m.xiumb.com
他轻轻转了个身,与跟随而来的仙兵朝还在不断哭泣着的雾歌弯下了膝盖,深深地叩头,道:“雾歌公主,恕属下们迟钝,没能及时发现楚遥将军的心思,害您吃了这许多苦。”
他将厚厚的一沓信双手奉给了苍默。
楚遥只静静地立在原地——他完全不知那厚厚一叠是何物,更不知言煞为何会说是从他的房间之中翻出来的。以着极其强烈的——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门的自信,自然对言煞所奉毫不感兴趣。
言煞却用结界拢住了自己与苍默的身躯,不时回望着楚遥,仿佛生怕他会冲出来把它们抢走一般。苍默单手仍拍着雾歌的背,另一只手接过来,一张张地翻阅着,越翻他的表情越凝重,最后竟至于几近癫狂的一阵狞笑。雾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想要挣脱出他的怀抱,他却止住了笑声,温柔地道:“歌儿,别怕,哥哥在这。”低低地对言煞道:“你们立功了。”
但当目光转向楚遥时,却凝成了冷冰。
“楚遥,你自己看看吧。”苍默朝着楚遥的方向狠狠一掷。
楚遥茫然地望着晕染着墨色的白雪落在自己的脸上,身上,呆呆地接住了几片雪瓣在手中。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俯身将它们一张张拾起,挨个看了过去,口中喃喃:“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一片片缀了漆黑的雪影中,有他对雾歌近乎病态的恋慕情诗,有他想给散羽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还有散羽在冥界递送来的回信。
“这一回,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苍默的嘴角得意地勾起来,悄悄向言煞竖起了大拇指,言煞也轻轻点了点头,露出自豪的神色。
言煞等人原本就是他的棋子,不过在他眼中只是无关紧要之棋而已,没想到言煞的心思竟如此缜密,在他眼看着就要面临败颓时,竟拿得出这种他都没想到过的可以出奇制胜之物。
“苍默兄,也许我现在再讲什么都像是狡辩。可凭我们二人多年交情,凭你对我的了解,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不是真的!有人在诓我陷害我!”
“我也曾以为我很了解你……”苍默长叹了一口气:“可从我得知你不过是个初初连半点仙脉都没有的狐妖飞升后,我——就一点都不了解你了。”
“是啊是啊。”言煞在一边帮腔道:“不过是个卑贱妖族而已,竟也敢瞒了自己的身份,毫不羞惭地坐在将军之位,还妄想娶九天公主为妻,连我都替你没有自知之明感到不齿……”
苍默的脸色猛地一遍,不由一脚将言煞踢到了一边。言煞吐了一大口血时,才想起苍默原也是个半妖出身,也曾惦念过落叶,刚一番不假思索的奉承话显示拍到了马蹄上。
“苍默兄……”楚遥苦笑着道:“纵使我是个妖又怎样?你自己呢?这半悯半憎的眼神从你眼中露出来不大对吧。”
“对,没错,我也仅是个半妖半仙而已。”苍默道:“可我从未对你隐瞒,而你呢——这么多年,你却从不曾提起,甚至对我——在我受着他人鄙夷唾弃的时候,你却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从未想过替我分担些这种痛苦……”
楚遥默默地听着。
“生是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我并不想因此自轻自贱。而你呢——你却以你的妖血为耻吧,欺骗着所有的人,想让别人忘却你的身份,相信你是个纯血的仙族,还因此拥有了一个妖族做梦都不可能拥有的位置。这种欺诈的行径,你不觉得太过卑鄙了么?”
“可我一直做得很好,不是么?”楚遥轻声道:“诚实或许是美德,但事实都坦诚未必就好。无论开端是骗也好藏着掖着也好,我自认为,我这将军做得还是很称职的。既然原就想做一个受人敬仰,有所功绩的仙,这结果已定了,抵达目的的过程究竟是怎样,很重要么?”
言煞捂着胸口站起来,冷笑道:“楚遥将军,刚刚那段话,我可不可以视作你承认了你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呢?”
楚遥已清楚地知晓,既已注定被诋毁,那他的任何行为,任何一句话,都可以被曲解。
他本就少言寡语,此刻既知说什么都已无用,就算被视为默认也罢,他不打算再解释任何事。
只有一件事情,他半点想不明白——为何刹那间,他就变成了真正的小人,早被忘却的妖族身份也露了出来。他非刨根问底的人,茫然之中,却也想知道些许的真相。
“散羽军师现在在哪?我要去见她。”
苍默“哼”了一声:“谁不知道她宁静淡泊,却巧舌如簧。若她没有和你连到一条线上,说不定找她的确能替你开解。可现在这情形,她显然与你是共犯,任她再巧舌如簧,只要我们不听、不信她所言,你们还能怎的?”
“我知道。我现在也不再祈求你们能听进去我的解释,更不求她替我多说什么。不过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私自囚禁公主的罪人,我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想见见她,把来龙去脉问清楚——也好背负这口黑锅更轻松些,死得也更明白些。”
苍默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紧张,不过转瞬即逝,又义正言辞地道:“这件事你整个参与进去了,想必除了散羽你比谁都了解整个过程,还问什么来龙去脉?莫非都你还是不肯乖乖承认一切?”
“是非信疑由它去。不是我做的,即使全天下都误解我,我即使懒得解释,却也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面对着嫌弃的眼神,雾歌含含糊糊地咒骂,依旧神色自若地道:“告诉我,散羽军师现在在哪?”
苍默不由暗暗气恼:反正你早已是百口莫辩,连辩解都放弃了,干脆乖乖认罪得了,还去找什么散羽?
除了言煞突然出现解围,将楚遥彻底逼至绝境的事情苍默不知,整件事几乎全是他一手谋划,连送到楚遥处的那一封诱骗他至冥族的只有一行的假信,都是他找人仿写的笔迹,若是楚遥真见到了散羽——这其中的诡秘哪还能瞒得住,岂不是要露馅了?
他正在思索对策将楚遥打发了,让他放弃去寻散羽的念头时,身后有人开口说了一句:“散羽正在剑阁——向左直至走过了一条窄窄冷溪,再一直向前的有火光燃起之处便是。”
苍默与月无痕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回身时竟寻不出说话的究竟是谁。
楚遥习惯性地抱拳道:“多谢”。话音刚落,早一跃跃出了包围,朝着剑阁去了。
月无痕秀眉一蹙道:“是谁这样大胆?没有命令就敢胡言乱语?”
一深黑色贴身夜行服的小个子冥族蹿出来,单膝跪在月无痕面前道:“是属下。”月无痕正有些发怒,他却不紧不慢地声音徐徐道:“属下虽未得到您的命令,但我敢以我的性命担保——楚遥到了剑阁,必然会乖乖按着仙君的心思做事的。如有半点未顺遂了您们的心思,这性命,这魂魄,随您们处置,属下毫不会怨言。”
冥族若是以自己的性命担保,便是他们能给出的最高,最神圣的承诺。
月无痕记不得这个小个子冥族的名字,但却了解他话语分量。尽管心中有些疑惑,却也用眼神暗示眉头拧在一起的苍默——不需要太过担忧。
楚遥半刻也待等不得,法力聚集于足下,眨眼间就落在了剑阁之前。
推门进去时,只见散羽身着一袭深黑色夜行衣,长长的黑色假发散落在腰间,双手交叉抱在胸立在剑炉侧,露出雪白的手腕来——腕上果戴着一串鲜艳的彩石手链,却很明显地缺了一颗珠子,一根长长的细丝从小指连在剑庐上的一颗亮闪闪的琉璃石上。
她一听到脚步声,就像早有预见一般,连头也没回就笑着问道:“楚遥将军,你来了?被冤枉却解释不清的滋味一定很好受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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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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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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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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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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