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卷的卷轴,无时无刻需要坐在大殿内关注着地界的动向让他感到头痛。虽然当年他的豪言壮语那般令人动容,然而鹦鹉学舌地说着那些只是为了博取他人的信任与拥戴的空洞。然而现在单单需要他的命令去降雨雪之地的绢帛便摞成了小山一般高,更不用说其他繁杂的事宜,他总算知道了“欲凌于万民之上,须众生苦先于众生尝”是什么意思。
他恼怒地把才翻了两页,随意扫了几行的卷轴朝地上一抛,大声道:“无聊!实在是无聊!”
身边的仆侍戚渊俯身将它捡了起来,单膝跪地呈在他的眼前:“主上,您看您真是太不小心了,又把司雨簿弄掉了。”
玺颜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巴掌把它抽在地上,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道:“谁是不小心?我是看着就烦,故意把它扔出去的,难道你看不出?难道你眼睛是瞎了吗?”
戚渊垂着头,玺颜“刷”地站起身来,大喝道:“拿酒来,顺便把我的盔甲也拿来!”
“主上,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你眼睛瞎,脑子也是坏的吗?”玺颜道:“坐在这里,浑身难受,筋骨都锈住了似的,想出去比划比划了。”
“可是……这些……”他怯怯地朝那些一点都没有处理的人界事物薄瞥了一眼,玺颜皱了皱眉头:“就让大皇子来帮我处理罢。”
“秉主上,您忘了吗?大皇子他现在不在九天……”
玺颜方才想起一直帮他处理麻烦事的苍默去了冥界,难怪原本轻松的生活一夜之间就变得如此的劳累。琇書蛧
“哎,没有苍儿,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他拍了拍戚渊的肩膀:“既然他不在,这些事物便由你代劳吧!”
“主上您是在和属下开玩笑吗!”戚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天下重事,绝非儿戏,岂能随随便便交给身边的一个仆人?”
他一拍额头:“对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戚渊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主上您明白了?”
“明白了,你小子真是个精明的商人,和我也谈上条件了。”玺颜犹若洪钟般响亮之音在整个天界回彻:“即刻起,戚渊升为我天界的代执,直到仙君苍默归回天界前,大小事务率先交予他便好。”
看着戚渊的诧异,玺颜得意洋洋地道:“如何?这样你总可以……”
“主上,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玺颜大怒,握住他的长刀,悬于他的头顶:“代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个位置你还不满足,难道你还想要逆了我,自己做主上?”
戚渊仰头看见锋刃晃晃悬于头顶,却面无惧色地笑了出来。
“属下是没有这能力,也没有此心思。但我却清楚地记得,您是前王的代执。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接触权利久了,也容易被它的气味吸引。少有圣贤,我也不是。把这种事情交给我久了,您就敢保证我是忠诚的?”
“你敢当着我的面说这样肺腑谏言,我就敢放心大胆地让你做代执。”玺颜挥了挥刀,朝他的双目刺去,速度极快,完全来不及闪避。戚渊却直着腰身,毫不畏惧,连眼睛也未眨一下。玺颜半路改变了刀锋,寒光一闪,只削掉了他几根黑发。
这样的变招,非上上乘难以做到。戚渊笑赞道:“主上好刀法。”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差点死在这寒刃之下。
玺颜得意地道:“你也觉得吧。就凭我这一身举世无双的法力,就连苍儿要背叛我,他也应该给自己准备一口棺材——这就算是活到头了。小小一个戚渊,何足我惧?”
“我知道主上神勇无双,万夫莫敌。可您若能听进戚渊一言,您若再不思进取,不知收敛,正如军师所说,您早晚要死在这自负上,并且确实会比前王死得还要惨。”
玺颜阴骛地道:“你是想提醒我散羽她虽然看不出什么来,心内还是嫉恨我,早晚也要和我玩阴的?”
“我可没这样说。和军师倒也无甚大联系。以您这种状态,无须特定的对象,也未必因私人仇怨,倾覆也不过朝夕之间。正如前王之死,您的实力,那些阳谋奇策起了作用不假,但最主要的还是他们气数已尽。王乃万民之所趋,无民无王,无扶则亡,天命,既定。”
戚渊淡然起身,拂拭着膝盖,自己小心地备了张比王座矮了半截的小椅在其旁,恭谨而坐,指尖捏住了传命千里的灵之笔。
落笔前,戚渊悠悠,满怀期待地最后一次开口:“话已至此,您可否彻悟,撤回成命?”
“敢于直言的都是明镜,我倒更可以放心大胆了。”玺颜笑道:“全权托付给你了,好好做事。做得好,我高兴了,还能提升你点法力。”
玺颜潇洒地提刀阔步,竟是头也不回地将新上任的代执留在九天宫。
云影缭绕间,恰碰到了如命送来佳酿的下属,他一把接过酒坛,豪饮而尽,随手抛掷,落在绵软的流云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扬起头,直抒胸臆的感叹:“到底还是这样痛快!”一扬手臂,不容置疑的命令:“快去把遥将军给我找来,我要和他切磋切磋!”
戚渊凝着那随性的影子,握笔的手颤抖着。当确定他已远去,不由愤恨地将笔摔在了桌上,笔墨飞溅。
“玺颜这算是个什么东西!竟随便拿天下苍生,万民福祉开玩笑,和那醉生梦死的暴君有何区别!早知如此,我才不会去追随于他……”
他忽兀自一愣,注意到了一桩问题——这连小半日都难于伪装下去的昏庸者,究竟是如何让自己被蒙蔽,大半个天界竟亦被蒙蔽的?
打动人心的誓言,列得整整齐齐的规章条框,美好的未来编织。正因为他是个只会打架的武夫,那些言语才显得格外真挚,格外触碰柔软的角落。如果他本无此心,那背后一定有位出奇策的人为主谋。
他逐一排查选筛,当脑海中只剩了两个影子的时候,他立刻抉择认定出了唯一的答案。
尽管这答案看上去那样的不可思议,但真相往往都是令人难以接受。尤其,其一向喜欢把假象做为伪装。一开始就演了一出悲情戏,将自己远远刨除在外,着实也令他难受了一阵子。不过之后略加思索,反而是疑点重重——以此人的韬略头脑,为何竟会如此轻易陷入迷局?如果是为了吸引注意力,顺便将责任推卸的干干净净,那一些列匪夷所思的事反而能轻而易举地理顺清晰。
但戚渊终究不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即使产生了某种想法,第一反应也是先否定,日后格外留心,观察到到完全可以让自己信服为止。
还是先存个心眼,看看再说。毕竟现在那副样子,还是楚楚可怜,处处被动的。如果真是自己想多,拿人家伤疤当疑虑,未免太黑心肠。
受了主上托付,不情不愿,可还是得把手头的事情做好的。
他将灵之笔捡拾起来。好在笔尖所触是金箔简,自己这一怒火攻心留不下太多的痕迹。他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将浓墨擦拭干净。
一行行整齐秀丽,雕刻的字迹浮现。
世间的事情怎能这样的巧,刚动念,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该不是执念深重,念由心生吧?
金简已擦得明亮得有些刺眼,他的眼也快眨出了眼泪,然而除了把他的猜测加深,什么都不曾变化。
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家伙,多少人都被蒙在鼓里了,如果不是自己恍然惊觉,只怕也发现不了此人竟如此可怕!
反正玺颜现在无心理政,这么重要的绢帛都开始随意乱扔。少了一件两件的,他也肯定是不会发现的。
他几乎完全没有犹豫,立刻将这金简融化留存于法力与脉息中。
即使我没有能力再逆了第二个王,也要想办法将你除去,不能留你这种祸害再毒噬天界,蛊惑人心。
只是可叹凉音兄已不在了,不然早些让他醒悟,认清真面目,他何至于惨死,枉死!
谁让我们都被你蒙蔽,皆都看错了你了!
他攥紧笔的手一直在颤抖,以至于一个字也写不出。
过了许久将那种无以复加的悲愤与欺骗强压下去。
白宣平铺,他轻轻提笔。
“致吾兄弟凉音:
汝之死,我原深感遗憾伤悲,不想早已定夺。得知真相,如今却是无穷尽的震惊。我这等人,尚且作此反应。汝单纯一世,难知内中卑劣难免。知与不知,幸或不幸,如此而已。但吾深觉此行不可谅解,等吾数时,定为你报仇雪恨!”
水般流畅的字迹一个个留下印记,凝结了他的血,他的泪,他的怒。
还有他的自作聪明,实际无以复加的愚蠢。
当手松开,白宣已燃尽,碎屑随意在风中飘飞。
“愿凉音兄魂若有知,能收到我的觉悟,助我成事。”
艳红的影在看不见的角落无端现形,将碎屑的火炎消退,重凝完整。
“你一定会成事的,凉音哥哥也一定会收到的。毕竟有我们做助力,但他是否会感激你?可就未必了。说不定会抱憾终身,但我能肯定,他不会恨你,他根本不知恨字该怎么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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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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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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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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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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