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藏着苍默最大,也是最后的筹码。
每逢繁华,必感凋零,从他骨子中消不去。不到最后,他从不敢让自己的精神放松片刻。所以眼见着他的威胁隐患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依旧忐忑不安,随时随地做着最坏打算的防备。
不过,从前尘改涉后,事情便朝着他想也不敢想的顺利发展。
这种掌握已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过,他在某刻甚至想要沾沾自喜,但可怕的冷静立时会逼着他把那种得意吞下肚去。
还没有成功。
一步之遥时,头脑发热,最容易落入陷阱中。
不会有谁比他更清楚其恐怖了。那亦正是他经常加以利用之处。
万物却还在最理想处,全不转折的行进。
寒幽浑身鲜血,却带着愉快的笑容逝去,只因为他至死也不知苍默的惊惶是伪装。
他揣度,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无望的锦才下定决心彻底背叛了挚友。
不过,他们谁也没去打扰他瞑目的安宁。
苍默残忍,究竟非无情。
回想起了凉音,他舍不得再捅他的心一刀,就让他满怀着幻景之绘而亡,也算他某种程度的自我救赎。锦的所为已有些肮脏,卑劣,却还是没有突破了过往的底线,不忘给旧友留些许尊严。
苍默的生命本充满欺骗和谎言,但他却最讨厌毫无理由可言,只为了贪欲的背叛。锦的度掌握得恰好,正是他默许的范围,才会接纳他们重新投靠回天界。
但他还是不敢解除了,他置于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结印。哪怕赤缨轻易死亡,半刻不停歇地观察的不安定因素全无异状,他也咬着牙,克制住内心冲动,绝不轻举妄动。
直至他喂下药引,令他最想抓在手中也最畏惧的事物昏迷,再用锦的笛声确定那虚幻的病痛折磨也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黑色深渊。他才终于鼓起勇气,站在这他消耗了大量的法力设下结界,又用比设结界消耗了更多法力来隐藏结界的气息之地。
结界莹白玉色在漆黑中闪烁,似浓墨天堑的一轮孤独的冷月。
雪梅盛开在月影之中,它的颜色虽也清冷,却为凄凉的月魂增添了些丝温暖。
苍默盯着这盗取她的灵脉与血液织成的景,不自觉有些痴了。
华月如练,伊人嫣然的笑颜融在苍默的黑瞳,如在眼前,眨眼,已是昨天。回过神来,这里除了幽深与不和谐的明光,并无他物。
他懊恼地叹了口气。
真是不吉利,又想起那个女人了。
明明对她没有动过一点心,而她对他也应该也没生出过真感情,不过是个能借来仙族血脉的无关的人而已。
但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包括在她死去的一刻,那眼中的泪水让他总也不能忘记。
本可以让梦烟删去的过往,他却毅然将它们保存下来——以伪装情深,维持形象固然是最重要的理由,但其中是否也有几分不舍,他不曾细追究过。
他和她始终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不断地用这种想法冲散其他。哪怕现在只有他一人,没人会去探听他的心,不会去观察他的表情,他还是想起了她的一颦一笑,他再三思索,终于将答案固定在了毕竟是她的色调。
他揉了揉太阳穴,摇晃着头,把她从脑海赶出去。
马上,就要成为彻底的赢家,拥有整个天下的赢家,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乱七八糟的触景生忆,实在不该太在意。
他将耀目的纯白凝在指尖,在圆月上划了一行轨迹“解——”
当这严密的结界破开一刻,浓墨之中飘飞的晶点,琉光溢彩,夜空中绚烂的星屑聚集,都难以与之相媲。
照亮每个角落,也照亮了他冰封的心。
那些记忆,又不合时宜的涌出。
想起了九幽冥族公主,浸泡在阴冷深邃之境的躯体灵魂,却不甘于冰寒沉寂,总追求着明光,从她惯用的术式就能看出:结魂封咒,断魄碎灵,每次的法术,皆耀得人睁不开双目。仿佛在无言的宣告,她是冥族,可她不是黑暗的代言人,而是高高在上的无痕月光,忘川琴扬,不过在为迷途的生灵指引方向。
恍惚了的精神,拳头不受控狠狠击打在石门。
最坚硬的石,经过特殊的洗礼,已变得坚韧许多的肉身还是感到了钻心的刺痛,时常目睹,但许久不曾在见到的温热的赤色液体顺指缝滴落。
伴随着手上伤痕的疼,他更在意的是骤然放松下来越来越涣散的状态与敏锐的感知不时递送到心间强烈的不安。
一眼融仙力,另一目融冥力。
凄凉的空荡,不存在任何遁藏的痕。
将闻听的范围加至最广,身畔是静静的,在略远的地方才能听到些许声音,却无非是些不打紧的嘈杂闲谈,长久无所事事的仙族,几乎都在对近来发生的种种稀奇古怪的大事议论纷纷;其中唯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是濒死的人细弱的喘息,夹杂着成熟女子的声音与冷静的男低音在共同轻念续命治愈之术的咒法。
虽然期许的完美结果还未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但在这种条件下,即使是处处谨慎的他,也着实是嗅不到一丁点危机的味道,想不出任何还可能将他的野心熄灭的意外了。
或许,凉音的死,帝沙的死,散羽的心灰意冷这些事情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该放送下来静品尝胜利的果实时,会不由自主胆怯,与想起那讨人厌的女人没有区别。
石门在随着主人的心,纠结彷徨,不稳地在开合。
最后,激烈的斗争停终于止了。
门扉敞开。
墙壁的明灯,灼着冰蓝的焰。地正中正燃着白惨惨的火的玉鼎,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吹了一口气,离若的尸身便漂浮在了玉鼎的白炎上。他盘腿静坐在冰凉的地面,闭上双眼,嘴唇开合。
离若尸身,与玉鼎同时飞出银色的火星,而从苍默的身体却溢出翠绿欲滴的光球。
它们俱各自凝为一体,合成两块不同色的宝石般的事物。
旋即,苍默体中迸出的碧绿的石朝离若飞却,而焰火与离若凝结成的银翡则朝着相反的方向。
那是他们的命魂。
苍默将离若的命魂放在自己的体内维持活动,而将自己的命魂一分为二,一半藏在鼎中,另外一半让离若来维持呼吸以障人目。
谁对他动手,就等于亲手杀死了离若。
而离若不过是一半的命魂,即使熄灭,有鼎内另一半支撑,他不至于倒下去,之后再把离若尸身中残存的命魂与鲜活相融,便可以被点亮,再次融合为完整,可保他无恙。
除了梦烟与流枫,三界之内,难觅对手。虽然他对二人的控制稍有自信,但还是早早地作此防备。至于命流枫使离若魂飞魄散,不过是他了解寒幽的心性,知道他不会放任她遭到毁灭性打击,但这一做法也在暗中加强离若已毫无用处的错觉。
中间出了意外的破绽,好在并未太多被在意。现在让灵魄各自归位,真的已失去价值的离若,就在苏醒前任她掉入炉火烧掉就好了。
苍默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手臂微向前伸,想更快地触及到它。
魅紫的光影一闪,已碰到了指尖,刹那化作苍银的碎片。
已与碧玉相融,即将落入焰中被焚烧成灰的柔弱之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雪影揽入怀中。
他爱怜地看着臂弯中的伊人,听着她微弱的呼吸,不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轻抚了抚她乌黑的秀发。当他从半空降至地面,转向倒在脚下的白衫白发仙灵时,那眼神却刹那比凛冬还要寒凉。
伏在地上的苍默望着流枫冰冷的神情,地上熄灭了的命魂,颤声道:“流枫,原来你……”
“苍默,您很聪明。”流枫淡淡地道:“我先前的卑躬屈膝,神智尽失,都不过是为了保住小若的性命,在您面前演戏,为的,就是等来现在的这一刻。”
“你小子倒精明的很呐,我从来没想过竟有人能看穿我的这份心思。”
“这您恐怕是误会了。我虽素知您阴险狠辣,对您的心思也处处在揣度着,可您竟会卑鄙阴险至此,我是没有思量的,自然也不会这般想。所以告诉了我您的打算的自然是……”
“散羽,是散羽对么?”
“正是小灵。”流枫点了点头:“我真的应该感谢她,如果没有她,我纵然能罗织一张毁天灭敌的网,却不能做到圆满。极有可能因为冲动做出后悔终身的事而永世伤悲,说不定真的就疯掉了。”
“是啊。她的确是个很好的谋略家,审度局势无人可比。但同时又对认定的主君拥有着诡异的忠心。这点,我与父亲都深有体会。只要她没有择到新的灵魂依靠,哪怕满腔恨意,一个计策也不出,也绝不会将认定的王扳倒。正是源于此,我在云锦‘背叛’她,将那些障眼法的残卷扔给我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不过怨念我的罪,留了个心眼而已。”苍默苦笑着:“流枫,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决定归顺于你,好让我死个明白?”
“大概是——梦烟想要顺遂假缘,雪王临断气的病榻旁,我第一次听到小灵,也就是散羽的誓约。”
“竟在那么早?”这大大出乎了苍默的意料之外:“可要是这么说的话,不对啊……”
“您是不是在为既然前涉之前她已经决定为我效力,可在这一整个轮环之中,却都像按着您的想法在行动——将我的意识全部吞噬彻底沦为提线木偶的那个想法,完全看不出一点倒戈痕迹?”
苍默点了点头。
“您想的的确没错,只要近乎疯狂地折磨着我雪王那一半的身心,让他心力交瘁,奄奄一息,连活着的信念也逐渐失去;与此同时,再让我慕流枫那一半的自我意识被梦烟削弱,分离的两半魂灵融合,加上逆魂剑的效果,即使不变成忠犬,也是个木偶了。”流枫顿了顿:“只可惜,无论是沉眠苏生,散魂重凝的虚弱,精神崩溃的冰宫塌陷,吸收同调之术的伤害流下的泪水,所有的一切,你所希望看见的,小灵全部真实地呈现在你的面前。不过在我目睹小若与慕流枫缠绵,行将癫狂之时,回想起了小灵便是军师之事,所有轮环的记忆也共同被我吸收了回来。有了必胜的决心,也就没有了崩溃的理由了。但我却一直将这份颓唐维系下去,为的就是让一直监视着动向的产生错觉,自己乖乖进入瓮中。”www.xiumb.com
“怎么可能呢!那些疯狂破碎黑暗的画面,让我为更接近三界之主位置也偷笑过几次的画面,是真正发生的,我都能感知到你的那份绝望,你却告诉我那些是假的,我怎么相信?”
流枫打了个响指,脸上立刻变得全无血色,嘴唇泛白。
眼睛中的神色也黯然。
剧烈地咳嗽,无力地喘着气。
看到“虚弱”的流枫,苍默的眼睛瞪大了,流枫却断断续续地道:“我……在您面前昏倒……您亲自搭在我脉搏上……不是也没看出……我……我并没有伤……咳咳……那……之前在光屏上……您不就……更看不出了……”极痛苦地拢了拢眼,缓了一缓才继续咳嗽道:“细想想,我真应该感激您……要不是您害得我几乎成了废人,命细如丝……缠绵病榻几十年……让脆弱身躯那些被毒素与渗入骨髓的伤痛日夜折磨的无力感成为了我某段人生不能抹去的一部分,我想也不能……这样轻易瞒得过您的眼睛……”
他顿了顿:“梦烟那一裂天之箭,我丝毫不知情,用自己的身躯承受着的,以命在赌博,真真假假,更能产生以假乱真的效果。小灵当时把全部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了星辰的身上,相信他一定会牺牲自己的康健,熬那种足以起死回生的药来救治我。星辰果真没有让她失望,将我从垂死边缘拉了回来,可是……他已经……已经……“
流枫有些说不下去。
利用星辰,也是在利用自己。
利用星辰的忠心,利用自己相信星辰的忠心。
可是这样的臣子,他最后却死去了,他不能不感伤。
“我这算是作茧自缚么?”苍默长叹了一声:“你——是想坐上九天王,三界主的位置吗?”
“是。”流枫干脆地道。
苍默怔怔,低声道:“你倒是变了呢,也变得喜爱权利了。”
“我的确是变了,不过从过去到现在,我都不是为了权利,而是为了一份公正与太平。”流枫道:“过去,我一直希望能找到个值得我为其卖命,匡扶我心中所愿的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这有多难——没有哪个君王愿意心甘情愿替臣子实现愿望,他会觉得是受了摆布。既然如此,那就只有我自己坐上王座。与其说是要享受地位带来的优越,不如说我已经做好了承担众生责任的重担。”
“好一个做好了承担众生责任的重担。”苍默的眼睛露出凶光:“我已活不成了,可你也别想做九天王。今天,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苍默用尽力气在地上划了一个符,吹了一声口哨。
石室开始震颤,万马千军的脚步声近了。
“听到了么,流枫,我把整个天界的仙族全都唤到此处,对他们下了齐结封印之命,纵然你法力三界至尊,一时也冲不破这众仙之力的结界,在破解前,就要与我共同葬身此处了。”
苍默大笑了两声,石室停止了震颤与传入耳中的“殿下,我们来接您了。”却让他的笑骤然停止。
流枫正握紧了逆魂,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在此时,也一脸愕然地抬起头来。
站在眼前的,赫然是他的子民。
是他用整个生命去爱护的魔族子民。
从他们中间,走出几个身影来,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那是在“寒幽篡位”后,被他赶走的魔族副将,长老以及一干身居要职的魔。
这其中,立于副将身边的人的头格外地低,整个脸都被头发挡住,埋在阴影中。
借着墙壁的光,流枫却不大敢开口叫他的名字。
“魔族副将雨樱参见雪王殿下。”在这一声毕,阴影中的脸终于现出了真颜:“魔族左护法星辰,参见雪王殿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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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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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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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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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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