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角,渗出了血丝。她咳嗽了两声,连声音都变得那样的无力。
“师傅?你怎么了?”流枫的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看着流枫,他现在还没有把面具摘下去:“我要死了。”
阿柔半跪在她身边,用手按着她的手腕。
玉若的身体中,流淌着剧毒。可是,却一点没有表现出来痛苦。她一直在咬牙坚持着的吧。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让任何人慌了手脚,为她分心。所以,才把所有的伤痛,都一个人默默地抗了下来。现在,毒已经渗透五脏六腑,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若儿,毒……?”
她笑着朝母亲点头。笑容一如既往地有活力,灿烂。
可是,生命的重量在一点点的消失。她的气息已经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了。
小棠轻轻地问道:“为什么要死,为什么会死呢?是寒幽大人的关系么?”
“啊。是吧。也许是因为他,也许又不是。”她柔声道。
她看到铸心门的弟子都对着死去的寒幽怒目的时候,淡淡地说:“不过,即便是我死了,爹娘,诸位师兄……我的……”她笑了两声,“我的徒弟,也不要怪罪在魔族首领的身上。他也挺可怜的,如此的孤独,冰冷,寂寞。纵试图拉我一个陪葬,有什么可以责怪的啊。”她的眼睛渐渐闭上:“只是啊……这不甘心的感觉,是什么呢?”
小棠冷冰冰地道:“你可能是还没活够吧?”她的语气寒凉的,实在不像是对着一个将死之人。
玉若的感觉已经变得迟钝了,也没有在意小棠的不友好。
“我现在……是十六岁吧。当然……还没活够啊。”她想用指尖,触碰到遥远的太阳。阳光,近在眼前,却无法抓到手里,“但既然,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命如此,又何须哀怜啊……”
她试图触碰阳光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她的嘴角,却还是带着微笑。死,对于她,并不是可怕的东西。
在失去生命前,低低地呓语般嘟囔了一声:“无论您去哪……我都要陪着您……殿……下……”
她是开朗,乐观的。据说,能以足够的勇气和欢乐去面对生的人,也会平静的对待死亡。
她真的是好坚强啊。那样子,仅仅只像是睡着了了而已。甚至,站在一边的人,都不愿意为她留下眼泪——因为,如此的平静,怎样相信,这生命,已经不在了。
这是怎样的哀伤啊。
流枫在玉若闭上眼睛的时候。心是疼痛的,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另外一幅幅画面。
他最不愿意想起,尘封的东西,在心脉中苏醒。
“你啊,你这样的渣滓,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吗?”
“骗子?我们都是骗子?你怎么不怨自己太傻呢?”
“哈哈哈……卑贱之人不可怜。可怜的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是想起了什么?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吗?如此的清晰,痛彻心扉的背叛……
记忆潮水一般涌入头脑,和现在的记忆逐渐交汇在一起。
被背叛了。我其实,在执着于一个,背叛了我,杀了我,让我不得好死的人吗?不可能啊。他竭力想把这些记忆清出头脑,可是他越努力,那些记忆就愈发的明亮,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把玉若抛出手中,疯狂地向后退去。“不不不……我不相信。”可他自己的意志越来越薄弱了,他在渐渐地变成另外一个人。
善念和恶念相融合,清净与疯狂搏斗,却是疯狂战了上风。那一半的纯善还没有足以和被改造得近乎偏执的邪恶相抗衡的力量。
他并没有达到平衡,而是一半吞噬了另外一半。
足以唤醒守护他的那人又已经死去。
还没有在玉若的死亡之中回过神来,先看到流枫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恐怖。
“他这是怎么了?”
“不会是因为师妹的死疯了吧……”
他的眼睛在变色,他的血脉再次被打通了。随着忘却的一部分记忆回到大脑,他的法力也在这时,恢复了过来。小棠看到他逐渐在扇子上积聚着法力。忙用丝线束缚住了他的手脚,对念洛道:“你那把残剑还在不在?别愣着了,快把它真正的融合退火,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用了本真之音说话,念洛回想了一下,道:“你是……”
本以为她不过是墨莲而已,这个命令的语气,也勾起了念洛的其他记忆。
之前竟然完全对她没有印象,这样鲜明的一个人。
“材料已经齐了,缺了不少物品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快把残剑融合,快!越快越好!”
念洛和阿柔对视了一眼,唤出了一把通身火红的残剑。这把剑被停滞在时空之罩中,它通身的紫色,引人注目。
他看了看周围,阿柔点点头,“凝滞!”粉色的烟雾在夕云山飘起,吹入众弟子的眼中,他们的眼睛无法完全睁开。即便如此,仍有紫色的光透过这浓浓的烟融入瞳孔之中。
逆魂的通红之色已经完全褪去,闪耀得如同暗夜,直漂浮入半空之中。她用丝线将逆魂拖拽下来,用它替掉了流枫的扇子,解除了他的束缚,道:“砍下去!朝着天空砍下去!”她在下这个命令的同时,下意识地晃了晃左腕,铃铛碰撞的声音。
流枫现在已经变成了没有意识的野兽,现在和他说什么,他恐怕都是无法听懂的。可是伴随着铃铛的响声,他的胳膊不自觉地和声音一起动了起来,高举着他的剑刃,朝着天空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一剑饱含了他多年来的仇恨。
他的坠落,他以为得到的,又失去的所有。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们恶毒的言语和眼。
还有始终伴他左右,现在早已离去的伊人。
在他挥起剑的那个瞬间,人界的光芒,都被他的紫刃吸收了进去。灵魂的色彩环绕在逆魂周围,犹如暗夜之中的萤火虫。
因为那样纯粹的恶占了上风。那把剑也被持剑者的心灵污染成了乌黑的颜色。散羽芒星盘打出的巨大孔洞,又没有填充物。它要吸取别人的情感,在挥动的一瞬间,吸收别人的情感,融入其中。尽管它并不需要如此多的充溢,可它对于情感的吸引力,远远多于小小的身躯。
这一剑的威力,足以将天界砍出巨大的裂缝,这一点,毋容置疑。结界,封印,都已经不存在了,天界整个崩塌。
执剑之人——流枫以一具小小的凡躯,在挥出了如此绚烂的一击时,立刻粉身碎骨。
逆魂剑落在地上时,又将地界砸碎。
日月之光失去了色彩,人的眼,也在渐渐失去色彩。琇書蛧
他们也从活生生的,情感丰富的动物,化为了一具空空的躯壳。可以由自内心哭笑的人,在这瞬间被榨干。
天地,都在这一刻,即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又即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但在完全坠落时,被一条光芒织成的网接住了。
早就织好的网,只要还在这张网,我就可以翻盘。
失去了生存意义的身体和灵魂停在了冥界正上方。不能上升,不再下降。
这样的情景,水蓝衫的少女不是第一次看到,所以也不感到意外。
她有种莫名的挫败感。尽管她并没有感情,尽管这种情况她早有准备。
可她还是感到了自己有些无能无力。
这样的结果,打击了她满满的自信心。
她不得不用“幼稚”来评判自己。
至少现在,还都和他的推算别无二致。想到了按照他的描述,铺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没有情感的她,也很想忧郁一下了。
唤出了灵夜琴,却不愿意去拨动它。
亲自站在这虚空之中,已然看到了,寂寞的未来。
她知道,她应该是孤独的。但是,这份孤独,不是遗世独立,而是无可奈何。
“喂,我说你。愣在那里做什么?”
这声音真好听。
她回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他穿着浅青色的衣衫,披着雪白的狐裘,用他似水的眼眸注视着她。
她知道,他是寒幽。
不止一次仔细打量那张过于清秀的容颜。
还是莫名地让人很有好感呢。
“是你?你没事?”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意外的表情?”他拢了拢他的头发,“莫非我不是因为你才得救的?”
他如何得知这件事……这是她不想让他知道的。
“是又如何?我只是按照命令做事,可不是我自己想帮你什么。”
“是么?”他狡黠地笑笑:“既然不想和我过多扯上关系,你倒告诉我,小灵去哪了?你为何没有引导她?”
她一时语塞。他还真是狡猾,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时候,手臂有些疼痛。
是“线”啊。“线”在作怪。
他突然走上前来,握住了少女的双手。把它们放在了琴弦上。
他的手,比她的,比外公的都要温暖。
“我还以为你会是个更坚强的人,才受一次小小的打击就彷徨了。真让我对你有些失望。”她轻轻转头,看到了他的侧脸:“行动吧,朝着最理想的方向。若你再次感到迷茫,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很耐心地聆听。”他放开了我的手,轻声道:“你记得,你不是孤身一人。我这个队友会支持你。”
“队友?”
她不由无奈,他这家伙怎么自说自话,就自封为我的队友了。
“所以看在我是你队友的份上,帮我救救小灵好不好?”
她打断了他,“顺便再撮合你俩终成眷属?”
他拼命地点头。
“拜托,我是来拯救地界的,又不是来掌司痴男怨女的姻缘的。”
“你也就是顺便嘛。”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真是个无赖。心想,为什么我的血脉里要埋着那半段“线”……啊,真是让人生气。
但他终于给了她勇气,让她终于鼓足勇气,弹奏起了一曲。
冥界,忘川畔。
几个人匆匆忙忙跑到了正注视着忘川湖水的烟儿身前。
“烟儿殿下……”
“这么着急来我这,出什么事了?”烟儿用冷淡寒凉之音问道。
他们四处看了看,小声问道:“烟儿殿下,你的灵夜琴呢?”
“我收起来了。”
她看到了他们的怀疑之色,立刻唤出了那具通身水蓝,配以透明琴弦的琴。“喏,就在这里。”
他们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吓死了。刚刚听到了地界传来很响亮的琴声,帝沙大人还以为……”
“又是外公……”烟儿不满地道:“回去告诉我外公,别整日疑神疑鬼的。之前胡思乱想也就罢了,现在还疑到我身上来了。要是对我这么不放心,直接处死我算了,何苦来三天两头的派你们来盘问我。”
他们面面相觑,忙恭敬地朝着烟儿鞠了几躬:“哎呦,烟儿殿下,瞧您说的。我们哪敢盘问您啊,帝沙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我们和他说了烟儿殿下肯定无异心,他也非得叫我们来看看才好……”
烟儿把灵夜琴收起来,目光重新回到忘川湖水。无视几个在喋喋不休自己难处,唯唯诺诺的小丑。
他们自己也觉得尴尬,忙道:“那……知道没事我们就回去禀报了。打扰烟儿殿下清净真是抱歉,切勿怪罪我们。”
烟儿用眼角的余光偷瞟。
他们走远了。
她看着清澈的湖水中的倒影,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喃喃:“愿一切安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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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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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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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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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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