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轻轻挣开修麟炀的怀抱,淡漠道,“先处理伤口要紧。”
修麟炀的呼吸,很急,很重。
一声不吭的抓起阿思的手,紧紧的,说什么都不放。
像是个执拗的孩子,软硬不吃。
慧明微叹了口气,“先扶王爷回床歇着。”
这话,是冲着阿思说的。
阿思微微一愣,本想拒绝,可看着修麟炀胸口的血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将人扶回床上,慧明上前来解开纱布,重新止血上药。
而阿思全程都站在一旁,看着那暴露与空气中的伤口,回想起昨日他中箭时的情景。
这家伙,是真的爱惨了她吧。
为了见她,连命都不要了。
如若,她没有服下绝情丹,定然也会哭肿了眼,扑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搂着他,发誓此生再不离开。
只是眼下,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除了心口那空虚得叫人气闷的感觉之外,修麟炀的惨状惹不来她半分怜悯。
失血过多,修麟炀终究还是顶不住昏睡过去。
只是抓着阿思的手一直未曾松开,如同是将所有的力气都凝在了那只手上一般。
一旁,慧明搬来了椅子,好让阿思有个坐处。
阿思道了声谢,落座,却见慧明也跟着坐到一旁,低低问道,“施主准备如何?”
阿思瞥了慧明一眼,“什么意思?”
“是留在王爷身边,还是继续留在卫国?”
阿思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修麟炀苍白的面容上,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慧明点了点头,“昨日卫王之举,着实叫人惊讶。”
阿思恩了一声,“我也被吓了一跳。”
“能连伤两位‘活阎王’,此世间怕也只有施主一人了。”
阿思一声冷笑,“是啊,够我吹一辈子的了。”
慧明也低低一笑,随后沉默了片刻,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绝情丹,没有解药。”
阿思微微一愣,“孤星城说有。”话音未落,自己俨然是想明白了。
孤星城这人,能有几句真话。
淡淡摇了摇头,“无妨,我觉着如今这般,挺好的。”
除却心里会有空虚之感外,其他一切都还不错。
比起从前那些撕心裂肺的经历而言,如今的她心情平静,无爱无恨,无波无澜,平淡,却又是最为舒适的。
“那……施主会留下来吗?”慧明的问题又回到了刚才,却是没有说清楚,这个留下来值得是修麟炀的身边,还是卫国。
阿思想了想,摇头,“兴许不会吧。”
不留在修麟炀身边,也不留在这个地方,而是离开这里,离开过往,找个无人认得的地方,独自生活。
“不好受吧?”
慧明又开了口。
阿思转头看向他,眉宇间微微凝起几分疑惑。
却见慧明一笑,“无爱无恨,看似洒脱,可实则七情六欲乃是人之本根,失了这些,与那山边的石头,崖间的草木又有何分别。”
“是啊,不好受。”阿思微叹了口气,“可你不是说,绝情丹没有解药。”
既然没有解药,再不好受她也得受着,不是吗?
慧明的眼里,藏着柔和,“确无解药,但,有缓解之法。”
阿思提了几分兴致,“愿闻其详。”
“那贫僧就要先问施主一句,你的不好受,缘何而起?”
缘何而起?
阿思皱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
慧明却是懂了,“施主是少了过往。”
阿思并不赞同,“你错了,我的过往都在。”她并未失忆,从前的点滴她都记得。
“施主虽未失忆,然情感全失,纵然记得过往,却如同是在看着别人演戏。于施主而言,那些过往是别人的,与你无关。”
慧明的这一番话令得阿思很是吃惊。
对,她的感觉,全都被他给说对了。
纵然未曾失忆,可她却成了一名看客,直身于外。
“那,该当如何?”
“既然是失了过往,那自然该是去寻回来。”
“如何寻回来。”
“这个答案,贫僧相信王爷会给你。”
慧明说着,轻笑起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施主的过往种种与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不妨就留在王爷身边,慢慢寻找答案。”
留在修麟炀的身边?
阿思转头看着床上的人,苍白的面孔透着虚弱,一双俊眉紧紧凝着,好似是在睡梦中也遇到了难解的题。
视线下移,落在了被他紧紧握着的那只手上,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攥得极紧,指尖是发白了。
昨日起的种种都说明,他很担心失去她。
如若她远走天涯,他定然也会全力寻她。
与其日后与他玩那追逐的游戏,倒不如从今日起留在他身边,就如同慧明所言一般,慢慢寻找答案。
深吸了一口气,阿思转头看向窗外。
晴空万里,偶有几只燕雀掠过,清风微拂,枝叶婆娑。Χiυmъ.cοΜ
那就这样吧。
暂且留在他身边寻找答案,如若哪日日觉得不舒心了,再走也不迟。
只是,孤星城那边若苦苦纠缠,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修麟炀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猛一睁眼,环顾四周却是空无一人。
强撑着身子坐起,心口处的伤一阵阵的疼到了骨子里。
低头看着自己昨日紧紧牵着她的手,整颗心都跟着紧缩起来。
还是松开了吗?
那般拼了命握着她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
她走了……
她不要他了……
却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修麟炀抬眸,随后愣住。
只见阿思端着一碗药进来,看到修麟炀醒了,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慧明说你快醒了,这伤药熬好没多久,还是温热的,你趁热喝。”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小心翼翼的将伤药端上去,生怕弄洒了。
可他却迟迟不接。
一双眼紧紧的盯着阿思,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人就没了。
阿思自然不知道修麟炀眼下的心情是有多惊喜,只不耐烦的皱了眉,“你喝不喝?不喝我拿去倒了。”
说着便要转身走,不料修麟炀一双大手猛地将她拦腰抱住。
阿思一愣,便要挣扎,却听他的声音沉沉的传来,“你不要动。”
鬼使神差一般,阿思果真就不动了。
修麟炀这才缓缓闭上了眼,脸颊紧紧贴在她的小腹上,“小奴才,是你,对吗?”
他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一年多的失明令他如今更信任自己的耳朵。
所以,他急需听到她的回答。
阿思其实很想回答他,她早就不是他的奴才了。
可又想起慧明的话,说要慢慢寻找过去。
于是,点了点头,轻轻‘恩’了一声。
只是淡淡的一声,他却听得那般清晰。
她的声音早已映入他的骨髓,哪怕是这般轻的声音,他仍是确定了,他的小奴才,果然没走。
“爷,该喝药了。”她学着从前的样子唤他,再不喝,药该凉了。
可这一句话,却好似一把锤子,重重的砸在了修麟炀的心口上。
生疼。
他紧紧搂抱着她,将脸颊埋在她的小腹上。
眼里的湿润,早已抑制不住。
“小奴才,爷以后再也不会丢下你了。”他闷着声,肩头在颤抖,“再也不留你一个人了,再也不与你分开了,小奴才,小奴才……”
阿思茫然的愣在原地,保持着双手捧着药碗的姿势,耳边听着他那一声声的‘小奴才’,忽然便觉得心里那处空落落的地方好似在被什么东西慢慢的填满着。
随后,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滑落,滴在了修麟炀的头顶。
她随即反应过来,抬手一抹,竟是冰凉凉的湿润。
眼泪?
她怎么流眼泪了?
断情绝爱的人,哪来的眼泪?
修麟炀似乎也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抬头看她,见她脸上那一抹痕迹,也是微微一愣,“你,哭了?”
阿思低头,四目相对,他的双眼显然要更加红一些。
于是,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有哭的理由,应该是被窗外头的风给迷了眼吧。
修麟炀并未执着于此,轻柔一笑,随后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孤星城走了。”阿思道,很是平淡,“他手底下的人担心他在这休养不好,连夜命人将他送回宫里去了。”
修麟炀微微点头,只听阿思接着道,“于青跟着去了。”
这倒是叫人有些惊讶的,只是稍稍一想之后也释然了,“他拼命救了于青,于青会跟他走,并不稀奇。”
终究是他的亲生父亲。
“慧明也走了。”阿思道。
“恩。”修麟炀淡淡应声,随后又问,“你走吗?”
他终究只在意她。
阿思并未回答,只是看着他,“绝情丹没有解药。”
修麟炀点头,“慧明与我说过。”
“所以呢?”阿思问,“明知道得不到任何回应,也要我留下吗?”
四目相对,他的笑容在她眼里渐渐绽放,“爷只要你留下,不需要任何回应。”
断情绝爱?
无妨的。
只要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只要他一睁眼,一转身就能看见她,他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其他的,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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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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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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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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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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