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就连月光都透着血色。
阿思坐在寨门前,脚边是王三的尸体。
不,还不是尸体,王三的腹部分明还在缓缓的上下起伏着。
修麟炀瞥了王三一眼,只见他一张脸被划得难以辨认,双眼已被刺下,身上更是有数不清的伤口。
却,处处避开了要害。
“他死不了。”阿思忽然开了口,“爷要留下的性命,奴才不敢不从。”
她在怪他!
当然是要怪他的!
当初若不是他挡下她那一剑,王三早就死了。
秦家也不会遭此灭门之灾!
她如何能不怪?
修麟炀的身子,分明颤抖了一下。
看着阿思坐在那的模样,明明离得他这般近,可他却觉着随时都好似要失去她一般。
这种感觉很不好,修麟炀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为掩心底的心虚,刻意压低了声音,“过来。”
话刚出口,他才惊觉这般语气对于刚失去亲人的阿思而言,太过无情了。
背在身后的拳头越握越紧,修麟炀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措,何为忐忑!
坐在地上的人,纹丝不动。
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彷如未曾听到他的话。
夜,如此静逸。
静到他握拳时的‘咔咔’声都如此清脆。
阿思终于站起了身,跨过王三,走到了修麟炀的面前。
抬眸,双眼空洞。
修麟炀心口一紧,分明是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偏偏被他给强压了下来,伸手轻抚着阿思的后脑,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没事了。”
没事了?
阿思忽然很想笑。
“爷,都死光了。”
秦家,死绝了!
修麟炀喉间一滞,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只将阿思的腰一搂,一跃而起。
他迫切的需要离开此处。
这里的血腥气,迫得他喘不过气!
他将她丢进了玄阳池。
温热的池水瞬间淹没过她的头顶,沾满了鲜血的衣衫却是漂浮在水面上,血色一阵阵的蔓延开来,终是被这玄阳池的池水给净化了。
阿思浮出了水面,抹去脸上的水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有些疯魔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死!
应是被秦家的三位嫂子给感染了吧,觉得生无可恋?
呵,这可不像她。
活着多好啊,活着,才能去寻找自己可恋的人事物。
她才不会死。
她得活着。
连着秦家那大大小小的十数条性命,一块儿活着!
东边的日头正在缓缓升起。
将这一池的水照的金光闪闪。
岸上放着干净的衣物,应是修麟炀备下的,只是此刻,玄阳池旁,不见修麟炀的背影。
阿思自顾自的上了岸,擦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上了清风阁。
阁楼之上,修麟炀果然在的。
依旧是躺在那张竹榻上,凤眸微闭,就好似没有察觉到阿思的到来一般。
可事实上,那微微抖动的睫毛已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阿思上前,跪坐在塌边,如以往般伸手替修麟炀捶腿。
这举动,无疑是安抚了修麟炀不安的心脏。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张不苟言笑的小脸,面容上透着几分认真,如同以往一般。
莫名的便舒了心。
修麟炀坐起,冲着阿思伸出手来。
阿思会意,往榻上一坐,靠近修麟炀的怀中。
他低头轻吻她的发丝,“没事了?”
低沉的声音,略带着沙哑的磁性。
阿思微微点了点头,“恩,没事了。”
秦家死绝了,山寨也被她一人所灭,王三仍旧躺在洪崖山上,也是活不长的。
她不但刺瞎了王三的双眼,还将他的舌头也给拔了,他就算能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而已,比之死,更受折磨。
秦家的仇,她似乎已是很痛快的报了。
所以,应该是没事了吧?
搂着她肩膀的手臂更紧了些,他在她耳畔轻轻呢喃,“本王已经命人厚葬了秦家上下,你的三位嫂嫂也葬在一块儿。”
他的语气有些急于邀功的意思,似乎是想告诉阿思,他并没有对她不管不顾,他能做的,都做了。
阿思轻轻‘恩’了一声,再无其他。
“狗奴才,你还有我。”
他会一直站在她身边,从今以后,没有人能伤得了她!
阿思漠然。
脑袋靠在修麟炀的肩上,心里头已是在盘算着其他的事。
沉静许久,阿思才突然开口,“爷,婚书,还在吗?”
修麟炀微微一愣,“在书房,第三个架子,一个木盒子里放着。”
他回答的这般详细,令阿思有些心慌,就好似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似得。
阿思坐直了身子,抬眸看向修麟炀。
却见他一双凤眸染着宠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就像是轻抚着宠物似得,一下又一下。
只是那宠溺之下,分明隐着寒意。
“狗奴才,你只有我了。”
他是这样说的。
她只有他了。
所以在做任何事之前,得考虑清楚,她能不能承受失去他的代价。
阿思俨然是明白了修麟炀的意思,也清楚的听到了言语下的威胁,于是,缓缓一笑,“是啊,奴才就只有爷了。所以,爷要加倍的对奴才好才行。”
她的笑,并未令他释怀什么,眸间寒意更重,却是被他隐藏的极好,伸手将她轻轻压在榻上,“好好睡一觉,爷晚些再来看你。”
“好。”阿思甚是听话的闭上了眼,只听着外头清风拂过,枝叶婆娑。
再睁眼,修麟炀已不知去处。m.xiumb.com
“爷呢?”她问,声音轻柔,好似是对着空气说话一般。
束风在她身后出现,“入了宫,似乎是为了孤星城的事。”
阿思点了点头。
孤星城的事就是萧婉清的事,修麟炀自当重视。
“我能出门吗?”她又问。
束风向来是跟在修麟炀身旁的,眼下他留在此处,唯一的目的就是看着她。
束风微微沉下了眉,“留在爷身边,并非坏事。”
哦,那就是不能了。
阿思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能在王府里走走吗?”
“萧姑娘在后花园。”
除了后花园,她可以随意走动。
阿思忍不住一笑,回头看向束风,“爷是怕我对萧婉清不利?”
束风没有应声,阿思冷笑起来,视线落在远处那座宫殿之上。
“束风,我爹娘,还有我的哥哥,都死了,阿花阿聪也死了,还有我那三个嫂嫂……这件事,淮南王府上下,包括你我,都有罪,我就算是对萧婉清不利,又有何错?”
若非萧婉清指使了扶柳在她爹娘面前说了那难听的话,爹娘便不会急着带两个孩子回去,也不会那么巧的,被王三瞧见了去。
这件事,不过是看她愿不愿深究罢了,就算她眼下去杀了萧婉清,又有何错?
她的三个嫂嫂,不堪侮辱自尽,她萧婉清倒是有这闲情逸致,在后院赏花。
而她便是连在这淮南王府里头走动都要避开那个姓萧的,束风却来劝她,说留在修麟炀身旁没什么不好的?
呵。
她怎么觉着这事儿如此可笑呢?
“阿思……”束风眉心紧蹙,“看开些。”
逝者已逝,她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与悲恸之中。
有些事,她根本拗不过,执着下去也只是自讨苦吃。
阿思微微摇了摇头,“罢了,我也从未想过要去为难萧婉清。知道为什么吗?”
束风没应声,就见阿思笑意更浓,“因为我怕死啊!”
她若伤了萧婉清,修麟炀第一个不放过她。
转身,往楼下走去,“我就在府里随便走走,放心,不会去为难萧婉清的。不过,你别跟着我。”
最后一句话,透着威胁。
束风果然没有跟上。
只要她不出王府大门,不去为难萧婉清,他自然不必跟着。
不多久,追风落在束风身旁,“看上去还行啊。”
并没有想象中的一蹶不振,撕心裂肺。
原以为失去了亲人,她会哭得死去活来的。
可,也不知是不是在洪崖山上发泄了所有的怒意,眼下的阿思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熟料束风微微摇了摇头,“她很不好。”
她虽冲着他笑,可那双眼里毫无半分笑意。
这与他说认识的阿思相差了太多了。
从前的她,喜怒皆形于色,笑是真心的,厌恶也是真心的。
可如今,她却将自己隐藏得极好,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透过她的双眼,他根本瞧不见任何的东西。
深不可测。
听得束风的话,追风微微一惊,“那你还不跟着?”
束风回头看他,“她方才说了什么,你没听见?”
若是跟着,必定会被阿思察觉,到时候反倒惹了阿思不快,没事儿也变成有事儿了。
追风了然,微微点了点头便又退下了。
一跃上了清风阁的楼顶,他拔出青寒,轻轻擦拭。
这把剑,便是在白日里也似乎是发着青色的光,便是连他这个主人瞧了都觉得阵阵寒意。
昨夜,他虽未见,但只看青寒剑便能想象是如何血腥的场面。
偏偏阿思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丝毫未伤。
这哪儿像是个农家出生的孩子?
收起青寒,追风看向远处那一抹消瘦的身影。
阿思,你到底是何许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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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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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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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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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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