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童不论何时都能严守礼数,从没有因为玉姝看重他就生出半分骄恣之意,这对于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很难得。
玉姝合上诗集,跟阿豹面对面躺着。
“你就好了,困了就睡,饿了就吃。”玉姝手指捋顺着阿豹绒绒软软的小耳朵,轻声说道。
阿豹不耐烦的吐了口浊气,前爪收拢,紧紧箍住小金鱼不撒开。
玉姝唇角微弯,握住阿豹的尾巴尖,眼皮渐渐沉重。
待她再次睁眼,天都擦黑儿了。
车马已经离开官道,寻了一处平坦所在扎营休息。玉姝撩开车帘,就见卫瑫摘掉兜鍪,脱下锁子甲,袍子一角扎在腰间,怀抱一摞柴禾向慈晔走去。“这些柴都干透了,好烧的很。”www.xiumb.com
慈晔和莲童正忙着取出用具给阿豹煮粥,卫瑫就给他们送柴来了,及时雨也没这么及时的。
“多谢卫小将军。”慈晔接过卫瑫手上的柴禾,又道:“卫小将军留下与郎君一起用饭吧。”他们跟着晋王出行,饭食自有宫人操持,不用他们多费心。他们只管给阿豹煮好吃的,再就是烹茶就行。可以说这趟行程非常轻松了。
玉姝放下车帘,拢拢鬓发,整整衣衫,抱着阿豹下了车。
“不了,待会儿晋王殿下的营帐扎好,就会派人来请谢郎君过去……”卫瑫话说了一半,抬眼瞅见玉姝怀里的小白猫,他马上眉开眼笑,问谢九郎:“这就是阿豹吧?”
他原本想说镇宅神兽,可胖胖的阿豹分明像野兔多点,跟神兽不沾边。
玉姝含笑颌首,将伏在臂弯的阿豹递了过去,“嗯,给你抱抱?”
卫瑫掸去身上木屑,两手张开,“好,我看看它多重。”
阿豹小小的鼻翼翕动,没闻见蠢狗的味儿,可它还是紧抿着小嘴,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落入卫瑫怀里。
卫瑫把阿豹拢在肩头,面颊贴上暖暖绒绒的阿豹,笑道:“哎呦,这小猫平常都吃什么好东西,真肥。”
肥?猪才肥呢!
阿豹不爱听了,小毛脸咵哒一下拉长了,四爪并用使劲儿挣脱开卫瑫的双臂。
玉姝把阿豹抱过来,笑着打趣:“第一次见面你就说它肥,它不乐意了。”
卫瑫哈哈大笑,“玉书你就唬我吧,猫哪懂那么多?”
这句话彻底把阿豹惹火了,它气哼哼的横了卫瑫一眼,牢牢记住他的长相和身上的味道。
他俩正说着,小田趋步来在玉姝跟前,躬身言道:“卫小将军,谢郎君,晋王有请。”
晋王既然也请了卫瑫,那么厉都督必然也在。玉姝把阿豹交给慈晔,抖了抖衣衫上的白毛,便随小田一同去往晋王的帐篷。
到了一看,厉都督果然也在。矮几上摆满了各式鲜果以及美味佳肴。虽说菜式比不上宫中精致,但也色香味俱全。他和卫瑫素日在宫中也能碰到面,但没什么过多交往。他二人都是武人,又都是爽直的性子。没用多大功夫,就称兄道弟了。
玉姝怕积食,吃了几口清淡的小菜便捧起热茶,听厉都督说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甘苦,卫瑫就讲他训鸽子的趣事。晋王偶尔插句话,说他以前居于招提,虔心侍奉佛祖。
他们三个各人谈各人的故事,却又聊得兴致勃勃。以至于戌时三刻才散席。要不是明儿个一早还得上路,怕是要通宵达旦彻夜不休的。
玉姝回到她的帐篷,莲童便为她打水净面。过不多时,整个营地都充斥着面药的香味。
花医女自从为张氏配制了口脂之后,就喜欢上了鼓捣面药、胭脂。玉姝现在用的,就是她特制的。由于香气馥郁,玉姝只在晚间涂抹。
好在有个爱好描眉画眼的裴驸马在先,所以没人对谢九郎使用香喷喷的面药有何不妥,只当他注重仪容。
莲童和楼弼等等护卫围坐在篝火旁,低声说着什么。火上驾着铫子,水花翻滚,楼弼数了五个数,投下茶叶。须臾,茶香四溢。
玉姝闻了闻,自言自语:“楼弼有小成了。”
她抱着阿豹从帐中走出,笑着说:“楼弼,茶煮的不错。”
得了她夸赞,楼弼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谦逊道:“郎君,小的还差的远呢。”
护卫们给玉姝腾出地方,她盘膝坐下,把阿豹拢在腿弯。
厉都督闻见茶香也晃了过来。他晚饭用多了油腻,正想吃茶解解。
玉姝像是知道他的心意,扬声唤他:“厉都督,坐下吃盏茶吧。”
厉都督嘿嘿笑了,坐在玉姝身侧,道句:“要是郎君能再说一次萧何月下追韩信就好了。”
上次华香璩搅局,大伙儿听的都不尽兴。
玉姝啜了口热茶,思量片刻,道:“今儿个不讲韩信,咱们说霸王吧。”
小田刚刚侍候晋王更衣就寝,这会儿听到谢九郎要说霸王,心痒难耐。可惜他今晚当值,只能守着晋王,寸步不能离。小田着急也没办法,耳朵竖的长长的,隐隐约约能听清只字片言。
“霸王之所以败,不是他不勇猛,打仗不厉害。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太勇猛太厉害。但是他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不会用人,又不肯封赏。史记有云: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弊,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
霸王妇人之仁也就算了,他唯一的谋臣范增还被陈平用计离间,故而,霸王兵败乌江,也在情理之中。”
小田听了个大概,浑身的血就冻住了。他清楚的记得,故太子昶也是如此评判霸王。
前有韩信,后有霸王,绝对不是巧合!
小田远远望着篝火前,神态自若的谢九郎,片刻失神,难道说他是故太子昶投生?
算算年纪极有可能!
听谢九郎言辞分明记得过往种种,但他为何不与自己,或是定远侯等等一班故人相认?
小田心里一酸,是了,他现在是向赵旭卑躬屈膝的奴婢,辱没了主人威名。
一念及此,小田委屈满腹。他就是为了故太子才入宫的呀!
汤隽离开谢府后,一直远远跟踪玉姝,正如他之前所做的那样。玉姝去祥云寺闻听佛法,是汤隽行刺的大好时机。
然则,他放弃了。
浮图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更何况又是难得一遇的盛事,怎能闹出人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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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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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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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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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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