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极动作极快,玉姝想躲,一缩脖子的功夫,他的手就收了回去。
玉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毫不吝惜溢美之词,朗声赞道:“十一哥,你真厉害。”
百里极赧然,顺手将那片花瓣搁在阿豹头顶,道:“通衢大街的迎春和杏树全靠老天赏饭,下雨就能喝个痛快,不下雨就得渴着,哪像宫里的珍稀品种,由专人伺候,这花瓣离开花枝时候不短,却依旧水润灵动,可见是用心浇灌的结果。”言辞中透出些许不满。Χiυmъ.cοΜ
许是察觉到自己怨气颇多,百里极话锋一转,又问:“晋王殿下的脚好些了吗?”
“好多了。邢御医说,再过三五日就能走动了。”玉姝离开长信宫之前,邢御医总算给了句准话。晋王听后大喜,兴高采烈的邀请玉姝去御花园看海棠。但玉姝不愿跟柳媞欣赏相同的景致,便婉言拒绝了。
“九弟,杜乾平判了腰斩,你听说了吧?”
“嗯。”
“我听刑部的同僚说,杜乾平得知以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百里极心里一酸,喃喃说道:“如释重负的笑,是怎样的?”
沉重的气息在车中弥漫,就连头顶花瓣的狼犬阿豹都敏锐的嗅出不同寻常的氛围,收回了垂在唇边的长舌头。
如释重负……
玉姝苦笑,“终于得到解脱,于他而言值得庆幸。”一句话,道出残酷的事实。
百里极解下腰间的荷包,敞开口子,对玉姝说:“吃个杏干吧。”
玉姝捡了个小的,捏在指尖,“十一哥,对杜乾平而言,死,未尝不是好事。”
“我晓得。”百里极扬手把杏干丢进嘴里,挚爱的美味如同嚼蜡一般。
“跟你说件高兴事儿吧。”玉姝故意卖个关子,咬了一小口杏干,慢慢嚼着,等待百里极发问。
“何事?”百里极含混不清的问道,语调淡淡的不甚热络。
“我阿娘跟陆总镖头成亲的日子定在八月初十。”
“真的?”百里极吐掉杏核,抛下悲悲戚戚,眉飞色舞的说:“我就快有嫂嫂了!”随即,他的脸垮了下来,连连念叨:“哎呀,咱俩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你阿娘跟我阿兄成婚,咱俩的辈分怎么算呐?这不乱套了吗?”
玉姝含笑望着抓耳挠腮的百里极,深感有他相伴,实乃幸事。
从大理寺到靖善坊北街,百里极这一路上都在为他们四人的关系而困扰。临下车前,玉姝才说:“沿用以前的称呼就好了,何必苦恼?”
百里极眼目一亮,道句:“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还是我九弟聪明!”
玉姝遣莲童回府向张氏报信,也好叫她放心。
傍晚微风吹拂,凉意沁沁,很是舒爽。百里极牵着大狗和玉姝并肩而行。
北街上熙熙攘攘,人流不息。鮸鱼含肚、胡饼、玉柱、杏仁饧粥、冷胡突鲙、庾家粽子的香味接踵而至。馋的狼犬阿豹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他二人走到馄饨摊儿前站住,正在煮馄饨的老板认出大名鼎鼎的谢九郎,笑容可掬的向她打招呼:“谢郎君,您吃点儿什么?小的这儿有鲜肉、荠菜、虾肉、三鲜的,也可以拼一碗,各样儿都尝尝。”
玉姝想了想,道:“那给我拼一碗。”转头看向百里极,“十一哥,你呢?”
百里极一拍瘪瘪的肚子,说:“先来两碗鲜肉的,不够再叫。”
“好嘞!您二位先坐一会儿,馄饨马上就到。”
玉姝和百里极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狼犬阿豹蹲在百里极身畔,尽职尽责的保护着他。
来这儿吃馄饨的多是坊中邻人,也有在北街客栈打尖儿的客商。
梳着双髻的小童在他们周围追跑打闹,嘈杂却极富生气的吵嚷声,令玉姝觉得新奇有趣。从前,她还是千金郡主时,做梦都想在这样的小摊上饱餐一顿。但也只能想一想而已。去到镜花庵以后,远隔尘世,她也不愿踏足京都半步。
夜幕渐渐低垂,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小桌上,玉姝兴致勃勃的执起羹匙,舀出一粒,就着昏黄的光亮仔细辨认,“绿油油的,是荠菜!”
她看的功夫,百里极已经吃下去三个鲜肉大馄饨了。他呼出满口的热气,赞一句:“过瘾!”扬声对老板说:“来一壶白酒!”
“好嘞,这就来!”老板爽利的应和一声,把笊篱搭在锅沿儿,取出一壶白酒并两只酒盅送了过来。
百里极一口酒,一个鲜肉馄饨,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白酒落肚,百里极的话就多了。
“九弟,以后天儿暖和了,你若得空就去大理寺找我,我陪你把整条北街都吃遍了,好不好?”
“好。”
“九弟,你近来怎么总往宫里跑?”
“嗯?”玉姝刚咬破薄薄的馄饨皮,鲜浓的虾味溢出。玉姝依依不舍的暂且把它放回碗里,拧着眉,说:“也没总去吧?”
“还说没有?晋王殿下受伤到现在,你数数你都去了多少趟了?”
玉姝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算,“好像,四五次吧。”
晋王给她的那枚鱼符,就得时常用一用才好嘛。
“你跟卫瑫都疏远了。”
乍一听,百里极似乎是在给卫瑫抱屈。玉姝仔细揣摩,又觉得百里极话里有话。
“四鼓平时操练士兵,很忙的。你要想找他吃酒,得等他休沐。”玉姝皱着眉与百里极详细解释。
“我不找他,我就是问问。”说话功夫,一碗鲜肉馄饨见了底,百里极喝干净汤水,把空碗摆在旁边,拿过另一碗。
玉姝重新执起羹匙,将咬破一角的虾肉馄饨送至唇畔,差一点就吃进嘴里,身着檀色衣衫外罩同色半臂的霍洵美赫然来在她面前,躬身道句:“莫州霍归荑,久仰谢郎君大名。”
玉姝气闷的把虾肉馄饨再次放归碗中,说道:“久仰、久仰。”语气神情皆是淡淡的,无奈的。
百里极晓得谢九郎不愿与霍洵美酬酢,便站起身,横在他二人中间,抱拳拱手,“大理寺百里极,见过霍先生。”
放衙之后,百里极脱了官衣,换上常服。少年郎独有的锐气马上就把温吞水一样的霍洵美比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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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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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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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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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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