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仁魁望着田贞捏在指尖的罗帛,皮笑肉不笑的道一句:“田内侍监能者多劳,佩服,佩服。”
田贞干笑着回道:“好说,好说。”
二人目光相触,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他两较劲的功夫,莲童和慈晔一左一右搀扶着谢九郎站起来。幸亏有百里极帮衬着,否则再多跪些时候,这副身子骨儿还真吃不消。谢九郎含笑望着“兖州汉子”朝他微微俯身,道句:“多谢郎君仗义相助。”
“兖州汉子”噌的从地上窜起来,连连摆手:“俺就是个粗人,不是啥郎君。谢郎君要谢,真得多谢俺们的青天大老爷!”扬手指了指田贞,瓮声瓮气的说:“比青天还青的青天大老爷!”
田贞从裴仁魁面上收回视线,眸中含笑对“兖州汉子”说:“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心道:出来一趟,当了把青天大老爷,不冤!低头看看怀中罗帛,暗自苦笑:“可这青天大老爷”也不是好当的!得帮谢九郎跑腿儿,还得帮谢九郎挨训。不冤?!
裴仁魁一听“兖州汉子”没完没了的唤田贞“青天大老爷”,刚刚和缓的心绪又再愤愤不平,朝田贞说句:“某先行告辞。”便带着役吏扬长而去。
“兖州汉子”对田贞千恩万谢,又说了些车轱辘奉承话,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田贞紧攥罗帛,朝谢九郎温声说道:“谢郎君先请回去吧,皇帝陛下看了状书以后,自有论断。”wWW.ΧìǔΜЬ.CǒΜ
谢九郎微微俯身,言道:“有劳田内侍监。”
既然田贞接了状书,就免不得在皇帝陛下跟前多做说项。按着田贞那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以及他对皇帝陛下的了解,谢九郎相信田贞必定能将此事办妥。更何况,还有晋王从旁协助。此次惠妍免不得要吃点苦头。虽说比谢九郎预计的迂回些,费时费力些,结果总归不会太差吧。
田贞带人回返宫廷。寿昌门外人来人往渐渐趋于平静。
谢九郎扶住莲童胳臂,缓了一会儿才长长出了口大气,笑道:“走,咱们回府。叫大喜做几个拿手菜,我与师父吃些喝些。讲讲今日趣闻。”
把皇帝老儿都惊动了,小娘子还大言不惭的叫这是趣闻?!心也是够大!
主仆三人一前两后,朝马车方向走去。
莲童苦着脸,“要是拙翁他老人家晓得郎君做下的这些事体,会不会……”他想说,“会不会被气死。”转念又想,小娘子认个师父挺辛苦,三咒两咒给咒死了可怎么好,得爱惜着点儿才行。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谢九郎等了片刻,莲童还没把后半句话补上,偏偏头,问莲童:“会不会怎样?”
“会不会……”莲童眼珠儿一转,“会不会生气?”
圆上了,圆上了!万幸!万幸!
莲童讪笑着,扬手抿去额头汗珠。慈晔偏头瞅瞅莲童,觉得他好像半途改了说辞。慈晔也不点破,跟在谢九郎身后亦步亦趋。
生气?
谢九郎很认真的垂下头,思量须臾,道句:“也许会吧。”顿了顿,又道:“然则,担心居多。”
还没拜拙翁为师之前,拙翁就流露出容留谢九郎在他青莲山竹舍避祸的意愿。拙翁乃是当世大儒,见多识广。西陈国主沈昂,还曾向他问策。他绝不会因为谢九郎与南齐皇帝或是公主抗衡,就吓的失魂落魄。
一说起拙翁,谢九郎归心似箭,不由得加快脚步,对慈晔吩咐:“咱们顺便去趟云来酒店,给师父带只椒盐烤鸭回去。”拜师宴的席面是云来酒店张罗的,其中就有椒盐烤鸭,拙翁吃过以后赞不绝口。但碍于宾客众多,拙翁未能尽兴享用。
莲童在她身后小声提醒:“郎君,风仪!风仪!”
经由寿昌门前写状书一事,谢九郎去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重中之重,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
谢九郎“哦”一声,放缓步子,再放缓步子,神态自若的慢慢向前走。
“诶?莲童,你看这样够不够风度翩翩?”谢九郎微微笑着,竭力维持两片嘴唇不动,向莲童问道。
“够够。”莲童学着谢九郎的样子说话,才说俩字儿就累的腮帮子疼,他暗自佩服小娘子装相功力卓绝。
仨人才走十数步,谢九郎抬头向前一望,皱起眉头问莲童:“你看那人,怎么像是……师父?”
莲童诧异,循着谢九郎的目光观瞧,可不就是拙翁怎的。他正面对着谢九郎,与人谈笑风声。桂哲在旁护卫。
与拙翁说话的那个人,因是背对谢九郎,看不清样貌,单从身形上看,干瘦干瘦,一股风儿刮过就能给吹跑了似得。
“师父怎么来了?”谢九郎小声嘀咕,心里犯了合计。拙翁该不会真生气了吧?
莲童忙开腔安慰:“郎君,放心吧。拙翁昨儿才认你做徒弟,绝对不会今儿就把你逐出师门的!收徒这么大的事体,拙翁哪能视之为儿戏?”他满脸严肃,像是深思熟虑以后才得出的论断。
谢九郎色容一凛,怨怪莲童:“狗嘴吐不出象牙!”
若换做平时,慈晔早就纵声大笑了。在外面终归得顾及着谢府颜面。慈晔肩膀上下耸动,忍笑忍的特别辛苦。
莲童自知说错话,触了小娘子霉头,“呀”的一声,抬手掩嘴,道句:“郎君,小的知错了!”
谢九郎面沉似水,不与他再多言语,闷闷儿的向拙翁走去,边走边揣度拙翁此来是否为了责怪她行事张扬。
拙翁昨儿个吃多了两杯酒,睡得挺香也挺沉,把他从厢房挪动到内宅就是睁了睁眼,小声咕哝一句:“搬家了?”就又睡了过去。谢九郎特意吩咐下人,好生看顾拙翁,切不能让他受到滋扰。是以,惠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根本没惊动他。
清晨,谢九郎部署好了,走的挺早,拙翁还没起身。师徒俩也没碰着面。
拙翁天光大亮起身,却不见他的好徒儿前来问安,心下不悦。易管事便趁着送早饭的时机,将昨晚发生的事体一五一十全没隐瞒向拙翁讲述一遍。又告诉他郎君带着矮几蒲团去到寿昌门外写状书呢。
拙翁一听,小徒有难,这还了得。饭都顾不得吃,赶紧吩咐桂哲驾车来在寿昌门前,看看能否助谢九郎一臂之力。他到在这里,田贞已经接了状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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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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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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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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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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