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向惠妍恭恭敬敬应了声,“是。”便趋步退下。刚刚退至一半,就听门外靴声匆促,还伴着细碎的抽泣呜咽。
桃桃心里打了个突,暗道,该不会是那匣十里飘香的澡豆让驸马丢了小命吧?
与此同时,惠妍也听见了。正想开腔骂人,不由自主的跟桃桃想到了一处。
裴元逊死了?洗澡洗死了?
杀千刀的裴元逊,就不能挑个体面点儿的死法吗?想她惠妍好歹也是个公主,一天天没干别的,净跟着他丢人了!
裴元逊死了?!她成了寡妇?悲凉、怅惘以及一股莫名其妙的哀伤瞬间充盈惠妍心间。
裴元逊活着毫无建树,就连死都死的那么可笑。惠妍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
门外啜泣由远及近,渐渐清晰。惠妍没来由的生出一腔怒火,扬手重重拍在梳妆台上,喝斥:“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将胸中怒气吼出之后,惠妍没觉得好受,反而愈发抑塞。手指慢慢归拢成拳,用力杵在梳妆台上,以此为支点撑住全身重量。
以后她只能对着裴元逊的牌位咒骂他,轻侮他,欺负他了?!惠妍疲惫的合上眼眸,吐口浊气,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惠妍正自怅惘,门外啜泣戛然而止,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须臾便到了门外。
桃桃忖量片刻,忐忑的拽开门,猛一抬头,两个大大的乌青眼率先映入桃桃眼帘,惊得她“呀”一声,定睛再看,来人身着内侍服侍,许是哭的时候不短,面上水粉经由泪水冲刷,和着鼻涕,深一道浅一道布满整张脸,像只花面猫。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窝黢黑,鼻头发紫,活脱脱怪物状貌。
桃桃蹙起眉头,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桃桃,是我呀!小黄!”黄内侍见了桃桃就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把在靖善坊谢府受的委屈悉数化作哀嚎,咧开嘴哇哇大哭。
“黄内侍?”桃桃瞪大眼睛,从上到下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数次都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黄内侍。
小黄?惠妍立刻张开眼,撩起裙摆三步并作两步来在门口,乍一瞧见阴间厉鬼似得小黄,错愕的下巴跌到脚面。单凭那张吓人的脸,已经辨别不出是否真是小黄。惠妍目光下移,从满是脏污的衣饰上认出是他没错,她颤声问道:“小黄?你这是怎的了?不就是去趟靖善坊吗?为何狼狈至此?”m.χIùmЬ.CǒM
原本小黄没有这么狼狈。他就是眼眶挨了楼弼两拳,被扔出来的时候摔倒在地。回到公主府,小黄越想越气,在地上滚了两滚,多沾了些泥土,务必要让公主一见到他形容就能迁怒于谢九。
小黄扑通一声跪倒在惠妍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公主,您要给奴婢做主啊。是谢九,谢九命人把奴婢打成这样的呀!”
“谢九?”惠妍骇怪,“谢九缘何打你?”
小黄歪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控诉,“奴婢去到谢府,见那里连个正经管事的都没有,只有小仆和伴当在那支应。他二人将奴婢让进倒座房。奴婢也是心急了点儿,端起架势横挑鼻子竖挑眼。那小仆忌惮奴婢威势,不敢还嘴。”
说到此处,小黄攥紧袍袖擤了一把鼻涕。
光是轰隆隆的声响就足以令惠妍嫌恶的向后退了半步。桃桃忙为惠妍遮住眼睛,低头斥一句:“黄内侍,你这是作甚?出去一趟连规矩都不懂了?”
黄内侍是惠妍跟前的红人。若在平时,桃桃断不能用这样的语气指责黄内侍。可现在,桃桃是替惠妍出言教训,也算师出有名。
黄内侍即刻醒悟,忙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仰起脸,一大片莹亮的鼻涕糊在上唇,随着喘息吹出好大一个鼻涕泡,黄内侍乖觉,立马吸气,鼻涕泡迅速憋掉。
比擤鼻涕恶心一百倍。
惠妍登时眼晕头也晕,手指压住太阳穴,又向后连连倒退。好在桃桃眼疾手快,胳臂一横扶住惠妍腰身,关切的问她:“公主您没事吧?”
惠妍倚住桃桃,晃几晃,勉强稳住身形,便觉胃里反酸,呕心的要命,道声:“没事。”就赶紧闭上嘴巴,生怕一个遏制不住秽物冲口而出。
桃桃幸灾乐祸的睨一眼窘态百出的黄内侍,垂下头,竭力遮掩唇畔那抹幸灾乐祸的坏笑。她扶着惠妍到屋里坐下,黄内侍也跟着膝行进来,依旧歪跪在惠妍面前,嘤嘤直哭。
桃桃取来婆律膏为惠妍摩在额角,半晌惠妍才缓过神儿。
“既然谢府小仆不敢还嘴,你又为何至此境地?小黄,你速速道来!”惠妍有气无力的点指着小黄,愤愤言道。
由歪跪变成歪坐的小黄拭了拭泪,哽咽道:“回禀公主。岔子就出在小仆进去通禀的那阵功夫。去而复返的当儿,那小仆就带回一个黑铁塔似得汉子,拳头跟笸箩那么大。那汉子见了奴婢二话不说,一拳招呼在奴婢左眼,奴婢问他作甚如此,他又一拳招呼在奴婢右眼。他趁奴婢吃痛捂住双眼的功夫,又把奴婢连拎带拖扔到谢府门外。奴婢挨这两下头晕目眩,好容易分清东西南北,站起身想要与他理论,他们……”说到此处,黄内悲愤交加,呜呜咽咽的说:“他们竟然把奴婢坐过的凳子,碰过的桌子一并丢了出来……”说到最末,黄内侍袍袖掩面,由嘤嘤幽咽转为捶地大哭。
黄内侍还没添油加醋说些旁枝末节,单是讲述丢桌椅这段,就把惠妍气的膝头打颤,嘴唇哆嗦,声调变了几变,反复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仿佛除了“岂有此理”再说不出别个。
桃桃义愤填膺,“公主,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谢九敢打黄内侍,不就是打您的脸吗?”
嗯?狗?说谁是狗?
黄内侍抽噎着透过衣袖偷眼观瞧正在说话的桃桃,见她满腔义愤,咬牙切齿,心中稍定,暗道桃桃并非指桑骂槐。
“反了他了,反了他了!”惠妍气的头脑发胀,以致她找不到任何恰当言词咒骂谢九。只能重复又重复的说些废话。
黄内侍伏在惠妍脚前,不住哭嚎:“公主要为奴婢做主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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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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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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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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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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