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田语带哽咽,再唤一声:“父亲……”
他二人于深宫之中相互扶助,一路走到现在。小田对田贞心怀感激。他心知肚明,倘若没有田贞,绝不会有而今的小田。
“我的儿啊,你记住,不论遇到何种事体,心要稳,气要定,哪怕面对万马千军,也不能失了风度。你确实做了奴婢不假,身体残毁,丈夫气概万万不能缺少半分。你要记住,你与宫中其他奴婢不一样。你是读书人。”
田贞所说的“你是读书人”直戳小田心窝。
他哪能称得上读书人?他只不过是潜藏于深宫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他早就打算好了,有朝一日,南齐江山归还郎君手上,他绝不苟活于世。
“儿啊,你想要如何处置有根都行,毕竟他是一枚弃子,只要办的干净利落,大家一定重重赏你。然则,长春宫那里,你暂时无法撼动,也就不用劳心。”
小田为田贞盖上薄被,轻声说道:“是,儿省得。”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田贞满意的点点头,“嗯。先不说有根,光明殿前那片空地趁早拾掇,至于摆放花卉,你须谨记,绝对不能用木槿。”
小田略微忖量即刻了悟。柳媞明面上还是柳贵妃,然而她已经失了圣心,就不能再用她挚爱的木槿点缀宫中各处,以免惹赵旭心烦。
既然柳媞与赵旭关系大不如从前,又何须对她忌惮至此?小田百思不得其解。他已然应承田贞,贸贸然发问,只会惹得田贞不悦。
小田忖量片刻,答道:“儿记下了。”他就势坐在床沿,为田贞揉捏太阳穴,“父亲,陛下可曾问起谢九郎吗?”
小田觉着谢九郎年纪小,城府深。既定的观感,障碍了小田对谢九郎的意见。可若是赵旭问起谢九郎,小田或是田贞不会说他半个不字。皆因他们看穿赵旭对谢九郎的爱屋及乌。
或者是年岁大了,田贞在皇帝陛下跟前伺候,越来越力不从心。可他又不甘愿把各项美差悉数交予旁人,只能强打起精神应对。今儿个,为了给谢九郎说些好话,着实费了一番心力。
田贞轻叹一声,微微颌首,道:“嗯,问了。我为他费尽唇舌说了许多好话。但也不全是为他,太半因我不齿襄王言行。我不想大家对襄王抱持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皇位若然落在襄王头上,怕且会亡国呐!”田贞所言不虚,暂且不论襄王为人怎样,单说柳媞就不是规行矩步的本人人,倘若襄王继位,谁知道她能做出何种搅闹朝纲的事体。
“父亲无需忧虑,襄王断然不会越过晋王就是了。”
“我有些担心晋王根底不稳,平白叫襄王占了便宜。你也知道,过了寒食就要去东谷迎安义郡主来到南齐与襄王成婚。我听人讲,东谷秦王待安义郡主甚是亲厚。虽说东谷秦王卸下所有实职,整日吃斋念佛,做出一副无欲无求模样。可你也知道,东谷战王周确曾是秦王旧部。由此可见,秦王实力不容小觑,襄王得此助力,难保他不会生出野心,与晋王相抗衡。”
“父亲,传闻不可尽信。”小田手指一转,按压在田贞额角,“安义郡主并非嫡女,若不是她与襄王定下婚约,也不会得了郡主的封号。据儿所知,秦王与谢绾有一位嫡亲女儿养在民间,高先生曾给此女批命,说她命格贵不可言。可就因为命格高贵,此女须得远离父母,才能平安长到及笄。”
“哦?”田贞骤然张开双目,拂开小田的手,坐起身,肃然问道:“你从何得知此事?”
田贞眸光灼热,闪烁着令小田极为不解的光芒。他搞不懂田贞为何如此激动,忖度片刻,回道:“独孤明月。”xiumb.com
田贞颦了颦眉,反问道:“独孤明月?”这个名字异常熟悉,田贞略微思索,随即了然,就是那个深受京都达官贵人追捧的神算少年,独孤明月?!
“独孤明月乃是东谷元氏子与名妓尹姵的私生子。”小田含笑为田贞解惑。
田贞低声重复道:“元应……”深思须臾,又道:“东谷元氏不就败在元应这一辈?”
“正是。元应的确败坏的元氏伤了根基。他原本还想与馆陶氏结亲,哪知道商贾女郎都看他不起呢。这件事,在背地里暗戳戳的传扬许久。元应失了面子,一直耿耿于怀,想要报复馆陶氏,却总也没寻到合适的时机。”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田贞轻叱。
相比较元应,他更关心秦王养在民间的女儿,迫不及待的又问小田,“独孤明月可曾说过秦王女儿的其他事体。”
“没有。”小田对东谷秦王府并不关注。这还是独孤明月与他去往永年县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时透露的只字片言。小田观瞧田贞容色,见他似乎对东谷秦王的女儿极为关切,又说:“父亲若想知道,下回我见到明月时,与他仔细打听。”
“不必了。”田贞重新躺倒,微闭双眸,手掌拍拍脑门儿,自言自语道:“与那本书写的几乎一样,书名是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书?什么书?”小田不解发问。
田贞摆摆手,喟叹道:“哎,说了你也不懂。别问了,别问了。”
田贞越不说,小田就越想知道,他忍不住追问,“父亲,究竟怎么回事,您与儿说道说道,好吗?”
“这叫我怎么说呢?”田贞悠悠张开眼睛,思量片刻,再次坐直身子,望着小田,低声说道:“我刚入宫时,被分派在集贤殿当差。那里有好多珍稀古籍,我就好像掉入米缸的小老鼠,闲时全部用作读书,遇到不认识的字儿,就去向龙鳞博士讨教。”回想起之前那段青葱岁月,田贞唇角扬起完美的弧线,与他心境正相符合。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雨夜。我无意中找到一本破旧的珍本。写的是某位王爷有一嫡亲女儿于民间教养,后来此女名扬天下的故事。我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都是因为书中所述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你想啊,女郎怎么会胜过男子?我也只当是故事看,并没深想。方才听你所言,偶然勾起我的那段回忆。书中写的就是王爷的嫡亲女儿命格高贵须得远离父母才能平安长到及笄。与你说的不谋而合。”
小田听了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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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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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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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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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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