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猫就是馋猫,做梦都忘不了吃。玉姝捏捏它柔软的小耳朵,忍俊不禁。
玉姝之所以睡不着,全是因为荣浩的那一曲《芣苢》。她从张氏口中得知《芣苢》乃是西陈歌谣。张氏与陆峰行走江湖时,到过西陈,在那儿学会的。也就是说,荣浩极有可能是西陈人氏。
或许荣浩是被人拐到京都的吧。
玉姝一边捋顺阿豹软软的小肉垫,一边想。
阿豹向来眠浅,迷迷糊糊醒转,对上玉姝亮闪闪的大眼,吓了它一跳,立马精神了,打个大大的呵欠,用小爪勾住玉姝散在枕边的发丝,填进嘴里猛咬。
这就是小猫独特的陪伴方式。
玉姝承了它的情,拽一缕头发来回逗弄,阿豹圆溜溜的大眼锃明瓦亮,随着玉姝头发的晃动而晃动,趁玉姝不备,猝不及防的探出小爪去抓。
一人一猫玩的不亦乐乎,可很快阿豹就玩腻了,抻抻懒腰,跳下地跑去它那屋吃吃喝喝,顺便挠挠大狗出气。。
玉姝手指一勾,从褥子底下拿出那支狼毫,细细摩挲。
今晚月光不甚明亮,兼之挂着幔帐,仅能够勉强视物,却又看不真切。
奇怪的是,玉姝能看清笔杆上斑竹点点,也能看清每一个阿豹啃咬留下的痕迹。
霍洵美一直都是玉姝刻意回避,不愿碰触的那个人。
她与他相识于隆冬时节。
说来好笑,他也曾像老易那样被套野猪的锁子挂在树上。
名闻天下的长卿阁主被倒掉在树上,文质彬彬,风流儒雅全部化作两行辛酸泪,涕泣可怜人。
赵矜美救英雄,因而结识。
他带同子女去往京都小住,途经鹿鸣山时,画兴大发,进山写生,哪料想与仆役走散。他慌忙找寻仆役,一脚踏入圈套。
玉姝想起狼狈不堪的长卿,噗嗤一声乐了,泪水却夺眶而出。
他对她说:“……长卿,叫我长卿。”
“妻子故去年余……”
“……膝下一子一女。”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小女单名一个盈字。”xǐυmь.℃òm
那天,她与他谈诗画,谈鼓乐,谈美景,也谈人心。他感叹赵矜博闻强记,赵矜欣赏他豁达通透。
二人不过才相处半个多时辰,却好像上辈子就已熟稔。
分别时,长卿以画作相赠,答谢她救命之恩。
透过那一幅幅姿态各异的雄鹰,赵矜看出了长卿睥睨天下的野心。
然而,她只能熟视无睹。
或许,长卿根本不会想到,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赵矜极其自卑。两人对视时,赵矜的掌心都在不由自主的冒汗。可她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尽可能表现的庄重大方,仪态万千。
她那天穿着粗麻衫裙,外罩洗的泛白的夹棉莲蓬衣,将她那条残废的胳臂全部遮住,像是一层厚厚的壳,包裹住赵矜千疮百孔的心。
回想那时的自己,真真可笑又可悲。
长卿看透了她的困顿与装模作样,只不过没有当面戳罢了。
也许,玉姝始终不愿面对的,并非长卿,而是那个窘态毕露的自己。
曾经风光无限的千金郡主,先帝的掌上明珠,竟然身着破旧衣衫,故作高雅模样。
思及至此,玉姝倍感无地自容。
院墙外,鼓打四更。
阿豹抓挠大狗好一阵,才心满意足的跳上床,玉姝把它揽进怀里,一人一猫沉沉睡去。
清早,茯苓见玉姝眼底发青,幔帐撩了一半又放下,心疼的说:“小娘子再睡一阵补补眠吧。”
玉姝揉揉酸胀的眼眶,坐直身子,“不能睡了,我还得去定远侯府拜望,昨儿不是递了拜帖吗?去晚了失礼于人。”
对于这次见面,玉姝企盼已久。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她提前一日送上拜帖。礼物不能过重,否则有贿赂之嫌,也不能太轻,显得不够大气,着实令她伤脑筋。
茯苓叹息,“还没出正月,小娘子就忙的脚不沾地了。昨儿进宫,今儿去定远侯府的,也没闲暇教我们读书认字了。”
“赶明儿我请个先生回来,怎么样?”玉姝说着掀开被子,伸出双腿,茯苓忙蹲下为她穿鞋,“小娘子可是要折煞婢子。我们哪担得起啊。”
穿好鞋,玉姝站起来,“别人府上的婢子担不起,我谢府里的婢子就担得起。这事你别管了,我吩咐老易去办。日后你们随我回到东谷,千万不能让王府里的仆役比下去,你们呐,都给我好好学,用心学,知道吗?”
茯苓重重点头,“是!婢子谨记!”
玉姝同张氏用罢早饭,把府中一应杂事交代给老易处理,临了不忘吩咐他请个女先生回来。都分派好了,便带着莲童慈晔一起赶往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位于昌乐坊东南隅,乘马车大约三刻就能到。
卫擒虎昨儿个接到拜帖就命府中准备,从厅中摆设到茶点饭食,力求精致。他不是要巴结谢玉书,而是不想被谢玉书轻看。
世家子弟眼界终归比别人高。
卫擒虎主要也想让卫瑫两兄弟多学学谢九郎长处。卫顼晓得祖父心思,便推脱说冯浅春父亲冯康冯司业请他过府一叙。
搬出国子监司业,卫擒虎也不好拦阻,反复叮嘱少吃酒多谈学问,才放他出去。
卫瑫实心眼,推掉契苾悍的饭局,乖乖留在府中招待谢九郎。
前世加上今生,这是玉姝第一次来到卫擒虎府中做客。刚下马车,就见一位身着常服的少年迎上前。
少年向她走来,步伐稳健,英姿飒飒。
虽说在凉州城时,远远望见,看不清眉目,可玉姝还是一眼认出,他就是那位头戴凤翅兜鍪的少年将军,卫擒虎的长孙,卫瑫。
“某卫瑫,久仰谢郎君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卫瑫嘴上说着客套话,心里倒是有点同情谢玉书。
传闻不可尽信,可传说谢九郎弱不禁风是真的。瞧他瘦的,风大点儿就能吹倒了。就这小身板,冬日也就待在屋里谈禅还行。
“卫郎君,失敬,失敬。”玉姝把袖炉交给莲童,向卫瑫抱拳拱手。因她右手有残,拱手并不显得怪异。
“谢郎君来在京都还习惯吗?”卫瑫与玉姝并肩而行,将她引往前院花厅。
“习惯,习惯。”玉姝微微笑道。她比卫瑫矮了两个头,说话时,玉姝仰头看他,不多不少有些吃力。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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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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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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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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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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