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踢踏,玉姝依靠在秦王肩头,耳边回荡的,是波若大师最后说出的这句话。眼前浮现的,是波若大师似笑非笑的慈祥面容。
大约,是吧。
所有疑惑,皆为假设。待她真正见到柳媞,才会有答案。
很可惜,她不能与这位刚刚结识,就要生死相隔的高僧再做深谈。不能把所有难解的疑惑一一向波若大师讨教。
此时此刻,她心中满满全是对波若大师的不舍。
慈晔驾着车直接驶入敬亭别院的棠梨小筑。
张氏、封石榴、金钏银钏一干人等,先玉姝一步过来打点。
金钏银钏回到别院,就像回了家一样,指挥仆役把从小院里带来的应用之物搬进来。
棠梨小筑每天都有婢女洒扫,随时恭候玉姝到来,所以并不见丝毫杂乱,就连被褥都松松软软,带着好闻的棉花香。
马车一到,等候许久的张氏便迎了出来,帮助秦王把玉姝抱到里间床上,安置妥当。
这就是她在凉州城的家了。玉姝平躺着,好奇的打量这间屋子,比起两进小院的西厢,又大又阔亮。
花医女为她诊脉。三指一搭上手腕,花医女略略惊讶,没想到玉姝出去转了一圈,脉象更加平稳。当下松了口气,背上药箱,去找高德昭支取药材,为玉姝熬药。
玉姝颇觉疲累,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香甜。待她再睁开眼,夜色更加笼郁,茯苓和金钏坐在桌旁,一人拿一个绣绷子,就着灯火做些简单的绣活。
玉姝轻轻唤道:“茯、茯苓。”
听见玉姝叫她,茯苓喜上眉梢,忙丢下绣绷子跑到床边,俯下身子柔声问道:“小娘子醒了,渴了吧?喝点水?灶上温着粥,要不要用一些?”
她在真泉寺吃了一小碗粥,这会儿还不太饿。可是嘴里又苦又涩,便道:“喝水。”
话音未落,金钏就端了碗温水过来,小心翼翼的用羹匙喂给玉姝喝下。
玉姝喝了几口,嘴巴里的还是苦苦的,涩涩的。目光在床上四下逡巡。去真泉寺之前,玉姝看见阿豹趴在高德昭怀里,乖巧老实,心说它总算出息了。
这个时辰阿豹该是吃过饭,守到她枕边的,怎么没看见它?便问,“阿豹呢?”
茯苓一指对面,“阿豹在那屋呢。”
那是与里间相连的屋子,平时用作婢女值夜,或是烹茶准备茶点。
“在那儿?”玉姝颦了颦眉,“在那儿干嘛?抱它过来。”
茯苓说的不清不楚,金钏忙补充,“小娘子,阿豹在那屋玩的可高兴了。那里边都是给它预备的小绣球什么的,地上还铺着厚厚的羊毛地衣,又暖又软。”
“阿翁还命人给它做了个小床,玩累了就睡。”茯苓和金钏语调欢快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竟然还给阿豹专门预备了玩乐的地方,看来秦王喜欢极了这小猫。
玉姝微微颌首,“那就等它玩够了吧。”
张氏陪着阿豹玩了好一阵,也该够本了。茯苓应了声是,一溜小跑的就去了。
不一会儿,茯苓手里攥着个羊皮缝制而成的小皮球,同张氏进来。
张氏把怀里
的阿豹放到玉姝跟前。阿豹像是知道玉姝受了伤,对她喵喵叫了两声,便乖乖蹲在枕边,也不淘气的抓玉姝发梢了,懂事极了。
茯苓把小皮球摆在阿豹爪边,“张娘子说,阿豹追这小皮球追了好一阵,我看就让它搂着睡吧。”
玉姝忍俊不禁,曲起手指摸了摸阿豹胖乎乎的小爪子。
张氏坐在床沿,跟玉姝叨咕从小院搬来别院都带了什么,没带什么。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舍不下,打算叫慈晔明天与她回去再拿。
正说着,一股丰沛细润的香气从窗户渗到屋中。
“这什么香?”金钏用力吸吸鼻子,“真好闻。”
张氏神情戒备,如临大敌,连忙屏住呼吸,用手掩住玉姝口鼻,“小心有毒!”备不住是迷魂香之类。谁这么大胆子,竟敢来秦王别院行凶?
张氏眉眼竖起,在房中左顾右盼,想找件趁手的物什迎敌。
有毒?金钏学着张氏的样子,双手捂住脸,紧张的不得了。
茯苓是个有心的,一手顾着自己,另一只手堵住阿豹的小鼻子,生怕它有个三长两短。阿豹不识好歹,气的小脑袋直摇晃,非得逃开茯苓的手掌。
茯苓哪里肯依,一人一猫在那撕扯,谁也不让谁。
这是檀香。
玉姝叹一声,对张氏道:“阿娘,没事的。是波若大师圆寂了。”嘴巴在张氏的掌心之下,声音闷闷的,可也能听出个大概其。
张氏赧然,将手拿开,反问道:“啊?你说波若大师圆寂?”双手在胸前合十,“喔唷,这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确实是好事不假,可玉姝却倍感失落与哀伤。
原来是虚惊一场。金钏茯苓同时松了口气。阿豹被茯苓惹恼了,一跃身跳到里面去,后背冲着人,细溜溜的小尾巴不耐烦的左右摇摆。
茯苓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叨念一句,“哎呀,阿豹生气了。”
“没事,小猫气性没那么大,转头就忘了。”这也是因张氏而起,她赶紧出声安慰。
真泉寺与敬亭别院相隔半个多时辰的路程,波若大师坐化的异香能够传到这里,想来,整座凉州城都闻得见。Χiυmъ.cοΜ
用不了多久,真泉寺就会名扬天下了。
无济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捻佛珠,轻声念诵经文,他想藉由佛经平复悲痛之情。
然而,终归于事无补。
波若大师红润的面庞,与在生时一般无二。无济双目紧紧锁住波若大师,泪花如同奔流不息的江水,肆意涌下,不一会儿,就遮挡了视线。他多么希望,下一刻,波若大师便能伸出手,为他拂去热泪,笑着对他说,“你这愚徒,不算太愚。”
面对已入极乐的师父,无济忘了所有烂熟于心的佛经,只能仰首怯怯的唤一声,“师父。”
然而,师父再不能与他谈笑,再不能与他出去化缘。
思及至此,无济肝肠寸断。
师父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师父走了,他便身如飘萍,无依无靠。
无济从袖袋里摸出那条白玉带,泪珠一滴两滴,落在温凉白玉细腻刻纹之间,缓缓如溪水四散流淌。
京都皇城,端坐龙椅之上,享尽世间荣华,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是他的父亲。
无济却想用那人所有福泽,向上天换来与师父半日相处时光。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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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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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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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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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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