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廉吩咐奴仆驾车跟在后面,便上了玉姝的马车。
车中布置不甚华丽,但是四角赫然悬着的七八颗夜明珠,足以彰显身份尊荣。
玉姝坐定后,从锦盒里捧出钢刀,点指着刀柄上阴刻的蒋姓族徽,问宁廉:“居士一定认得这个吧?”
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虽并不耀目,视物绰绰有余。宁廉觑起眼,仔细观瞧,待他看清,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蒋楷这是要作死呀!
“这刀……”用手点指着,踌躇发问,“小友从何处得来?”
“哦,我与蒋楷幺女在赤乌镇曾经发生口角。她怀恨在心,便命人于羊角坡伏击,混乱之中落下这把钢刀。”
宁廉唔了一声,目光又落在那点阴刻的族徽上头。
“事关重大,还望居士能够小心处置。”玉姝又道。
此事他处置不了啊!宁廉面容微滞。他来凉州城为的是请浮图大师同回京都,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要是被蒋楷占了先机,谁处置谁还不一定呢。抬头盯着角落静静散发亮光夜明珠喟叹一声,还是得找百里恪拿个主意才是。
毕竟他是领了陛下密令来的,手上不多不少也能有可用的人。
况且,蒋楷就是只小虾米,柳獠奴才是背后的大鱼。如果能趁此机会把柳獠奴一伙连根拔除,那才叫大快人心呐!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
柳獠奴不是还攥着个赵昕嘛?!把赵昕扶上帝位,荣华富贵那不是唾手可得?用得着以身犯险?再一个,这上头是蒋姓族徽,而非柳姓,要说造反也是蒋楷!万一牵连不到柳獠奴,宁家倒惹来一身骚,可怎么好?
这事儿,管的好了能在陛下那儿露个小脸儿,管不好的话……
玉姝斜睨着宁廉,还真是只没穿衣服的老狐狸!思量片刻,又道:“皇子昕是陛下唯一的儿子不假,可眼见他就快大婚了还未能封王,这是否……”
特意咬实唯一的儿子几个字。意在提醒宁廉,现在赵昕并非唯一的皇子,你不拿出点孤注一掷的勇气,活该杨氏压住你!
柳氏失势或早或晚罢了,趁这个机会,你不踩着他上位还等什么呀?!
宁廉眸光骤然一亮,是啊!陛下不但有大皇子,那皇子昕还是个断袖。陛下断然不会封他做太子就是了。彻查剿匪银钱,不就是陛下有意释出的信号嘛!
哪怕蒋楷此事与柳獠奴扯不上关系,那又怎样。到时,凭他一张巧嘴,说动陛下怀疑柳獠奴造反,不就得了?管叫那柳獠奴得不着好就是了!打定主意,宁廉从玉姝手上接过钢刀,对她言道:“烦请小友静候佳音!”xǐυmь.℃òm
这次不但要那柳獠奴好看,还要乘隙拉拢百里恪,如此一来,就比杨氏多了一粒砝码。思及至此,宁廉跃跃欲试。
车轮辘辘,涉雪前行。玉姝唇角微弯。朝堂之上,风雪将至,三皇叔,您且安心等着吧!
东谷,秦王府。
谢绾沐浴后内着蚕丝中衣,外罩一件织金棉袍,侧身坐在屏风床上,手拿诗集看的入神。绿萼用软巾为她细细滤干湿发,小声规劝:“王妃别看了,仔细眼睛。”
秦王妃朱唇轻启,皓齿微张,言道:“无妨,这首诗写的极美,我读来你听听,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1】”嗓音婉转柔美,念出这诗,便另有一番愁肠百转的滋味在其中。
绿萼不懂诗,听不出好坏,可经由王妃吟诵,就是顶好听的,忍不住赞叹,“真好听。”软巾包裹的青丝如同黑缎一般油亮顺滑,再赞一句,“好美!”
绿萼说好听又说好美,谢绾笑吟吟的转过头,望着绿萼,“是吧,你都说好。”
王妃会错了意,绿萼噗嗤一声乐了。
谢绾纤指一捏,翻过一页,“我再读一首给你听……”
二人正说着,粉樱端着托盘,上面摆了一沓画轴并几个信札进到屋里,眉目之间难掩喜色,“王妃,信来了。”
谢绾这么晚不睡,等的就是秦王家书,放下诗集,急不可耐的伸出手,“快!快给我!”
秦王自启程,每天都有书信送回,详细记述了沿途所见所闻。谢绾每次品读,就好似身临其境一般。
掐指算来,秦王已经到达南齐,见没见到玉姝呢?
粉樱把信札交到谢绾手上,转身将托盘放在翘头案上。
谢绾打开信札,粗略看了看,立刻喜形于色,“画呢?”
粉樱指指托盘上那一摞,“王妃是这些吧?”
谢绾急不可耐到了切近,逐个打开,“这是玉姝画的。”眼中隐隐泪光闪烁,语带哽咽。
呀!小娘子?!
怨不得老米大叔神秘兮兮的交代她别把画磕了碰了的。
绿萼放下软巾,又点了几盏灯烛过来,粉樱帮忙归置好翘头案上的书札,腾出地方。
谢绾拿起一幅,是玉姝的自画像,刚过金钗之年的女孩子,头梳双髻,怀里抱着只可爱乖巧的小白猫,小猫脖子上还挂着枚翠绿的小玉锁。谢绾泪盈于睫,点指着画中猫对绿萼说道:“这猫叫阿豹,在羊角坡救了玉姝一命呢!”
含笑抿去眼角泪珠,又拿起一幅,“王爷在逗阿豹玩儿,这猫乖的呢!”
绿萼也替谢绾开心,由衷赞叹,“画的可真像。”
粉樱也凑过来,问:“金钏银钏在小娘子跟前伺候了么?小娘子喜不喜欢她俩?”
临行前,她可是嘱咐又嘱咐,巴望着金钏银钏好好伺候玉姝。
“她俩吃错了肚子在别院养着,现在玉姝跟前是茯苓和彩春。”谢绾笑道。
“哦!”粉樱失望不已,“茯苓侍弄花草还行,至于彩春……”她不喜欢。
正说着紫霞端了盅牛乳进来,捧到谢绾跟前,“郡主刚送了几碟饼馁过来,薛婆婆拿去给前院儿的婆子们分了。”
谢绾颦了颦眉,合上画轴,“说了什么吗?”
她这一问,紫霞便想起来今天与往日不同,“郡主特意送来的。想要进来给王妃请安,我说王妃沐浴乏了,叫她回去了。”
绿萼给谢绾拿来一张羊毛盖毯,遮在她膝头。
紫霞犹疑着,又道:“我听郡主跟前儿伺候的冬秀说,世子爷送了一对金镯子跟郡主呢。说那镯子可重了,放在锦盒里捧着都坠手。”
谢绾不悦的垂下头。目光落在画中笑意嫣然的少女脸上,心里不是个滋味。
延儿明知王爷去到南齐见玉姝,却连份小小不然的礼物都不预备。怎能不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寒心。
好在玉娃来年就要嫁人了,这秦王府里总算能清静清静。
随口应了句,“行啊,就当是给玉娃添妆吧!”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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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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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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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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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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