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六斤上上下下打量。不过十八九岁,生的唇红齿白,发若墨染,竹绿薄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腰系墨绿细带,佩一块莹润白玉。
或许是在竹篓里窝的太久,丹顶鹤的长脚有些发软,倚在徐卫腿边,黑豆似得眼睛盈盈亮亮。
鱼六斤在角落站定,刚想问他擅长哪种乐器。丁卫食指顺顺仙鹤长喙,道:“它叫绮罗。”声音富有磁性,语调却软软绵绵好似柳絮,飘飘悠悠的吹进人耳中,痒酥酥的。
绮罗?
立在门口的玉姝也好奇的打量丁卫。从他给仙鹤取名的套路来看,这人跟简秀才对脾气。
丁卫!丁卫?
尤蜜眸光一亮,“呀!就是作《大合蝉》的丁乐师吧?”
乐工们这才恍然大悟。
“喔!丁卫丁乐师呀!”
“丁乐师,近来可有新作?”
乐工们不再拘束,七嘴八舌和丁卫攀谈起来,场面顿时热络不少。
封石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因为季乐师擅长羯鼓,所以封石榴就一定要找比季乐师更加出色的。
丁卫浅浅而笑,一一应答。
“新曲子嘛,正在写……”
“哦,我用黄檀鼓槌……”笑容温润舒朗,没有半点负担,从心底里笑出来的模样。莫名其妙的,玉姝想起简秀才,他的笑总是涩涩的,叫人心疼。
封石榴心满意足的看着跟众人打成一片的丁卫,长舒口气缓缓行至门口。牵起玉姝的手,柔柔问道:“你阿娘拿了许多好吃的去看钱氏吧?”
“是啊。”
封石榴叹息,“哎,兰芬就是这样不负天下人的性子,活得苦呢。玉姝千万别学她,知道吗?”
玉姝摇头,“阿娘做事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怎么会苦呢?”一转头,看见铜锤端一大盆鲜鱼从后门进来。脚上趿着木屐袖管挽到手肘,胳膊上沾了几片亮闪闪的鱼鳞。黝黑的脸膛上薄薄一层汗珠。
他向封石榴微微躬身算是行礼,又朝玉姝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小虎牙。
封石榴眉头微微蹙起。晚市要用的鲜鱼应该未时送到,今天定是那鱼贩晌午贪杯来迟了。铜锤原想过来跟玉姝聊上几句,见封石榴似乎不悦,便端着木盆往后厨一溜小跑而去。
封石榴不止一次听方大厨称赞铜锤,说他腿脚勤快,干活麻利。可巧,他有个远房侄女跟铜锤年纪正相当,托人一打听知道铜锤有两个专吸娘家血的姐姐和事事拎不清的亲娘,也就断了这念头。
七夕过后,秋意渐浓,河蟹肥美。
秦十一娘的姐姐十娘被花鸟使选中。这个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
“秦十娘生母是贱妾,怎么会选她……”苏荷递给玉姝一只蟹,继续说道:“你说十一娘这下还不如陶四娘了呢,她不得憋屈死了。”
初秋日头烈过仲夏,玉姝跟苏荷不爱待在槿园了。传习所的大厨房,成了她俩消磨时间的又一个好去处。
这个时辰,厨娘歇晌。传习所里静谧安详,间或几声从福佳堂传来不在调上的琴音,惹得玉姝抿嘴偷笑。她接过来,边剪蟹脚,边笑说:“这就是你说的塞翁牵马呢。”
苏荷佯怒,“就你记性好,说错一次能记一辈子!”话音未落,噗嗤一声乐了。
玉姝促狭的挤挤眼睛,“哪记得了那么长时间,顶多也就三五年吧。”
二人仰头大笑。
笑够了,玉姝正正颜色,“后宫佳丽如云,谁又能保证圣宠不衰呢?若得配良人,兴许比入宫好吧。”掀开蟹盖,“哇,这蟹肥呀。”xǐυmь.℃òm
苏荷给玉姝添了几勺红醋,反问:“怎么没有?柳贵妃不是一直受宠吗?”
柳贵妃……
玉姝认真回想回想,没什么印象。离自己的生活那样遥远的人,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说起来,沈娘子与柳贵妃还是手帕交呢。”
玉姝挑眉,“哦?”
苏荷诧异玉姝竟然满面茫然,“这事你不知道?”
玉姝摇头轻笑,苏荷也不再说话,两人专心致志拆蟹吃蟹。
一只蟹下肚,玉姝将蟹壳拼成整蟹模样,这才心满意足的捧起温热的姜茶。转过头,向门外看去。
碧空如洗,绿意葱茏。没有了夏日的闷烤,却独有秋天的炙热。沸腾蝉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蟋蟀撩扰。
玉姝重重呼出胸中浊气,吸入丝丝沁人凉甜。身之所处,仿佛游离于红尘之上的世外桃源。
这日子,美啊!
崇德书院,三迁堂。
下晌正是犯困的时候。楚夫子手握书卷,脑袋耷拉在胸前,一个盹儿接一个盹儿。
有时,楚夫子看似睡着,其实醒着。趁他打盹儿,偷懒耍滑的学生无一例外,被罚抄书抄的手软。
难搞的夫子,教出一群不敢有片刻怠慢的学生。此时全都盘膝而坐,默默读书。
卫顼捏捏酸疼的大腿,眸光瞟向窗外长空。
湛湛蓝天,芳草暖阳。正适合郊野秋游的天气!哎,辜负这大好时光了呀!
“卫顼!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楚夫子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头顶响起,不怒而威,丝毫不见迷蒙之态。
其余学生长长舒了口气。
卫顼身子一凛,赶紧收回心神,朗声应道:“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苏荷瞧瞧玉姝拼凑的漂亮干净的蟹壳,再看看自己面前歪歪扭扭的一堆,既羡慕又佩服的由衷赞道:“玉姝,你好厉害啊。”确实很厉害,她双手并用都比不过玉姝单手。
“嗯?”玉姝看向苏荷,一时没明白她何出此言。
苏荷努努嘴,“你阿娘教你的吧?”
玉姝愣怔,类似这种小事,她并不在意是之前就会还是之后才懂,胡乱应了声,便把话题转开,“熙熙楼新来的丁乐师后日首演,想不想去?”抿了口姜茶又道:“六斤哥哥说他做东。”
苏荷眸光骤然一亮,小鸡啄米似得点头答应:“好啊、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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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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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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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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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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