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就这么热,真是……”张氏仅着肚兜睡裤侧躺在床上,单手支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蒲扇,袒露着白花花的肩背,懒懒抱怨。
玉姝头发簪的高高的,坐在桌旁借着昏黄的灯光绣帕子,半天也不说话。她绣的是银边墨兰,黄花绿叶配淡粉丝麻底布,很是清雅。玉姝把手绷搭在桌沿,用右手压住,左手灵巧的在布面上穿针引线。
张氏望着灯下专心刺绣的玉姝,明明还是那个柳眉凤目,琼鼻檀口的美貌小儿,可张氏总觉得她神态做派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张氏幽幽轻叹,想起白老大夫说的,“失忆了,脾性必然会变。慢慢来吧,总会想起来的……”
“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张氏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默念几遍,便觉宽慰不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催促道,“玉儿啊,别绣了,睡吧。”
“阿娘,做事得有始有终才行呀!”玉姝像是在给张氏说道理,语调柔和,又很耐心。
说着话,玉姝手上不停,紧着绣好铰断了线,两手配合,娴熟的落绷。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丝毫没因为残疾的右手而显得慌乱。玉姝叠好帕子放在针线笸箩里,便脱鞋上了床。xiumb.com
张氏边给玉姝打扇边轻声唱道,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1】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
张氏嗓音柔美,轻缓哼唱伴着声声细弱蝉鸣,玉姝很快便沉沉睡去。
如蝶翅般浓密的长睫,在玉姝眼底形成一道暗影,也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小巧红润的嘴唇紧紧抿着,眉头皱起。张氏望着玉姝小大人似的表情,觉得好笑,不由抬手顺了顺玉姝黑亮的额发,心中暗道,左手那样灵巧,就是我的玉儿呢!
张氏又看了玉姝一会儿,才熄灯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张氏迷迷糊糊翻了个身,突然觉得有人推她,张氏一惊,马上张开眼的同时,下意识护住玉姝,黑暗中却见玉姝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张氏噤声,再指指房门。
张氏稳稳心神,竖起耳朵,听到门闩咯咯响,循声望去,一抹银光隐隐在门缝中间拨弄,门闩也随之一点一点移动。
玉姝又指指门口竹架上的瓷瓶,张氏会意,朝玉姝点点头。玉姝刚想抬腿越过张氏下地,张氏一把拦住她,拍拍自己的胸脯,意思是:“万事都有阿娘在,哪用得着你去冒险。”
黑暗中,仅着肚兜睡裤的张氏做这样颇为豪迈的动作,着实滑稽。但玉姝却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人小力气小,又不够高,这事儿张氏来做确实把握大些。于是便依着张氏,重新躺下。
张氏爬起来,赤脚下地,蹑手蹑脚抄起竹架上的花瓶,藏在门后守株待兔。
来人可能并不是惯常做偷儿的,玉姝半边身子都酸麻了,房门才打开。
玉姝眸光骤然一亮,终于来了!
吱嘎一声,一个黑影儿从门缝儿侧身进来,略略停顿辩辩方向,便手握尖刀向卧榻步步而来。
杀人害命?
这个念头在玉姝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功夫,等候许久的张氏用尽全力把花瓶砸向贼人的后脑。那贼连哼都没哼,瘫倒在地,血腥味儿随即涌了出来。
玉姝一骨碌爬起来,赶紧拽下搭在屏风的衣裳丢给张氏,自己飞快穿好,才跑到窗边,扯开嗓子哭嚎,“救命啊……救命啊……”
万籁俱寂,玉姝稚嫩孱弱的呼救声显得格外惶惶无助。
张氏整理好衣衫,看看地上昏死过去的倒霉蛋,再看看窗边奋力呼救的玉姝,噗嗤乐了。她这一乐,打扰了一本正经求救的玉姝。玉姝转过头,有点无奈的埋怨:“阿娘,别笑啊!咱们得哭!”
月光下,玉姝脸上两道泪痕莹莹亮亮,眼底却是镇定多过惧怕。张氏望着熟悉而又颇感陌生的玉姝,情不自禁点点头。
炎炎夏夜,大多睡不沉。很快,玉姝家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街坊。
没一会儿,方县尉也带差役来了。有的负责驱散人群,有的把那个倒霉贼人从屋里抬出来。张氏人瘦力气不小,那贼虽说就挨了这么一下,可到底砸破了头,鲜血从屋里一直滴答到门外。
被驱散的街坊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小碎步挪腾。见抬出个人来,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瞅。
“谁呀这是,生冷不忌呢,不知道谢小娘子命硬啊?”
“可说呢!别看她小年纪,克起人来真不含糊呢!”
“你们别瞎说,这跟命硬有啥关系?明明是砸晕的啊……”众人静默,谁都知道这个理儿,可出了事要是不捎带着说几句玉姝命硬,就好像做菜不放盐一样没滋味。
直到有人说,“咦?我怎么觉着这贼眼熟呢?”四周更静了,无数眼刀投向说话的中年男人。
差役耳朵也长,一听有人说或许认识那贼,便喊道:“喂!你先别走。过来过来,认认看……”
张氏脸上被瓷瓶崩出的碎碴割破了几处小口,血珠和着泪水滴落在前襟,糊成一片浅浅铁锈红,头发散乱,失魂落魄的搂着玉姝坐在卧榻上。玉姝倒是不哭了,许是眼泪哭干了,面色惨白的环着张氏腰身,安静的依偎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任谁见了这彷徨无助的母女俩,都会于心不忍。
与方县尉同来的女役宋婆是个大嗓门老妇,可这会儿面对这娘俩温声细语的不住安慰,生怕再惊了张氏母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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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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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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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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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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