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拂尘,静影照璧。地下水汪成溪,清晰如镜。
裴静娴手扶着石壁,另一手提起裙裾,转头对侯夫人道:“伯母,您慢点,仔细地上的青苔。”
她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连空气都觉得稀薄起来。待深呼吸几口气后,侯夫人发现了她的异样,问:“静娴,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裴静娴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无事。山洞里比外面暗,娴儿才进来,不太适应罢了。”
哪里是不适应?
她自小耳聪目明,非寻常人所及,所以进山洞前,就听了到里面动静。
那是一个女子在轻轻地叫唤,似快活又似哭泣,一阵紧着一阵,到最后像是被逼到了极点,那软糯似猫的叫唤一下高昂,伴随男子低沉压抑的嗓音,许久才归于平静。
裴静娴一开始只当幻听,她明明只看到柳绮玉一人进来,怎还会有男子的声音?
可短暂之后,那女子抽泣道:“夫君,我疼......”
男子没再说话,裴静娴却吃惊不小,震惊之余,想柳绮玉未免过于胆大。天师府人多口杂,宾客众多,竟也敢干出这等荒唐之事?www.xiumb.com
若叫苏宴知道,柳绮玉背着他,与旁的男人不清不楚.......
水滴声滴答滴答,裴静娴足踏青苔,发出细弱的响动。
一步、两步、三步,前面光亮处转过弯,便能看到那对男女......
“静娴。”身后的侯夫人突然叫住她,声音回荡在山洞里。
此时出声,何异于打草惊蛇?
裴静娴闭了闭眼,回过身见侯夫人一脸担忧走了过来。她一愣,上去搀扶住侯夫人的胳膊,问:“伯母,怎么了?”
她余光往转弯处瞥,恨不能透过石壁,将后面的情况瞧得清清楚楚,脚下那么一转,就要带着身边人继续向前走。
谁料侯夫人一双保养得体的手,覆在裴静娴的手腕上,拉住她道:“静娴,伯母想过了,此事到底不妥。宴儿不是个乖顺脾气,若得知我们无缘无故去找绮玉,定会生气,不给你我二人好脸色。何况......”
何况她还在裴静娴怂恿下,给绮玉那个孩子写过一封言辞不善的信。
侯夫人娴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踌躇,手不由得握紧了颈项上戴着的的鎏金璎珞上的红宝石,柔声道:“恐是那封信真吓到绮玉,她才不敢见我。不着急,我们先去花楼里吃茶,等她过来吧。”
裴静娴还欲说一二,侯夫人已敛下眉目,往回走去。
“我腿脚一到秋日便酸疼。宴儿知道,早晨走时,还说午后来天师府接我。估摸着这个时辰也应该到了,走吧,千万别让宴儿久等。”
若说侯夫人没提起苏宴,裴静娴犹未察觉有何不妥,可这个名字一出,记忆里苏宴的声线与刚刚那男子的声线一下重合!
“静娴,快过来。”
假山门口的侯夫人的一声叫唤,将裴静娴拉回现实。
她左眼皮猛跳,强自镇定,但脸上失魂落魄的神情怎么掩也掩盖不住。
头皮一阵发麻,裴静娴小跑几步,转过拐角,心脏跳出嗓子尖,就要喊出苏宴的名字!
可定睛一看,面前石洞里空空如也,只一层薄雾般阳光,泛着金色,柔柔地漂浮在空中。
裴静娴睁大眼睛,目光所及,一寸寸去寻找着山洞里不对劲的地方,好一会儿,都未瞧出所以然。
她有点犯昏,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在假山外人一遍遍的催促声中,裴静娴回应一声,可就在回头之际,有一抹红色擦过眼尾。
脚边溪水池里,一条绛红色衣带,如水草般飘摇。
再垂眸看去,鹅卵石堆出的一片阴影里,竟藏着一件水滟滟的缠枝红荷瓣肚兜。
一双手探入溪池,勾住如意绳,将小衣挑了出来。
秋风斜斜,吹得裴静娴发尾飘扬,她抬头看向假山另一侧的出口,白石小桥狭狭窄窄,隐藏于浅碧色草木里,桥尽头是一条通往竹林的小径。
她慢慢起身,朝小桥走去,扬高的声音:“伯母,我喝多了果酒,去园子里散步醒醒酒,等会再来找你。”
屋子里,柳绮玉被推着跪伏在床上,只听得那床“嘎吱嘎吱”地响,四条床腿仿佛快散架,颇有些心惊肉跳。
她娇靥上丽色晕红,抽出空扭头,咬着唇瓣问:“你和裴静娴什么关系?”
“不熟,”苏宴从后面吻住她的脖颈。
他绯红的官袍就罩在她身上。
也不晓得柳绮玉有何癖.好,方才听到人声,匆匆忙忙从他身上下来,慌里慌张地收拾,竟然不忘夺过他的袍子,要穿上身试试。
待拉着他躲到这处竹屋里,柳绮玉踮起赤着的脚,上来环住他的脖子,仰头问他:“苏大人,我穿男儿的衣袍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襟口松散开一大片,里头滚圆被衣袍遮遮掩掩非但玲珑不减,反倒更显得雪山高耸,沟壑幽深。苏宴欣赏片刻,挑挑眉道:“你做女儿便好,让你做男儿是委屈了。”
眼下,他将垂在她腰际的官袍往上卷了卷。
柳绮玉头埋在枕头里,忍耐了好一会,边哼边道:“还说不熟?要是不熟,她会一口一口地喊你母亲伯母?会喊你苏宴哥哥?还全京城都以为她是你的未婚妻?”
苏宴低低地道:“吃醋了?”
“没有。”
柳绮玉指甲攥紧被子,她想表现得态度强硬一点,可现在身不由己,发出的声儿娇滴滴的,话一出口便没了气势。
于是她转换了策略,幽怨道:“我哪敢吃苏大人的醋?你和别的女人勾勾缠缠,不把我当回事,我只能忍着......”
苏宴停了一停,额角青筋因用力的动作而稍稍一跳。
感觉他贴了过来,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身后。他挑起她一丝乌发,看着那白净的耳垂,道:“裴静娴不是我的未婚妻。”
他与她解释,但柳绮玉心里存着个疙瘩,没好气地哼了下:“别告诉我,你没听到假山外裴静娴和你母亲的对话?她说我狐媚,勾得你有家不愿意回。不过幸好你母亲是个通透的,没被裴静娴忽悠住。”
这话说得可怜巴巴的,又酸溜溜的。
苏宴将她转过来,与她面对面,汗珠顺光洁清咧的下巴滴落到她锁骨里,灼得她口干舌燥。
苏宴道:“你对我母亲怨气很大?”
柳绮玉被转得冷汗直冒,脚上使了力气,将他往后一踢。
苏宴握住她的脚踝,轻笑道:“刚才不是一个劲地叫唤,说夫君我不行了吗,怎么又有力气了?”
柳绮玉羞得捂住眼,支支吾吾道:“你往后去点。”
可苏宴真往后退一点,受苦的还不是她自己?柳绮玉小腹缩得疼,在吸气声中拉住他手腕:“你别!”
等平静下来了,她撅着唇道:“不是我对侯夫人有怨气,是她对我有怨气。她不喜欢我,写信让我离你远点,还摆出裴静娴压我。”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乖顺的像条猫儿。
苏宴轻拍他后背,眸色微暗:“我母亲给你写信了?”
柳绮玉仰头:“你这是不信我?”
但凡开口问,就是不信。
苏宴怎么可能没听到,山洞外侯夫人话语中谈及给她写过信?
柳绮玉是真的委屈,今日明明因为他,自己才会被人在背后议论,怎么他反倒觉得侯夫人做的没错?
想起村里那些婆媳之间闹矛盾,儿子里外不做人的先例,她索性转过身,留给他一个雪白的后背,道:“你不信就走吧!”
她气鼓鼓的,敢撂这话出来,便是料定苏宴不会轻易离开。
可身后窸窸窣窣,竟传来了玉佩碰撞,穿衣袍的声音。
柳绮玉从床上坐起,回头蕴泪地看他,一股子失望与愤怒的情绪涌动,拿起床上的枕头往他身上砸去,“你真的走了?”
苏宴转过身,眼里冷漠的神情与疏离让她害怕,她肩膀颤抖,泪水簌簌留下来。
苏宴看她兀自抹泪了一会,慢慢走到床边。
柳绮玉泪眼朦胧仰望着他,对视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道:“你别走,好不好?我满心期盼你回来,不是想和你吵架的。你母亲要是不喜欢我,那我便......”
“玉儿。”他抚摸着她的柔顺的青丝,“我是想出去把这事解决一下,没说不要你。”
柳绮玉也不用手背擦泪,直接蹭着苏宴腹部拭干净泪水,边哽咽边道:“反正你现在不许出去,谁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假话。”
苏宴失笑,拉过她环绕在他腰上的手,道:“我承诺过娶你为正妻,就一定会娶你为正妻,不会让你受半点亏待。你是我苏宴的妻子,侯府未来的主母,谁要是欺负你,不尊重你,即便是我的母亲,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去。”
苏宴刮了刮她的琼鼻,看她眼睫沾湿泪珠,道:“怎么这样爱哭?就这么怕我不要你?”
柳绮玉心田热流涌动,下巴搁在苏宴手上,被他向上挑起,脉脉望向他:“我喜欢苏大人喜欢得不得了,哭也只哭给你。”
苏宴摩挲她的脸颊:“这么乖?”
柳绮玉脸微热,点点头,环紧他的腰,脸贴着男人小腹紧实的肌肉上。若此前浑然未知,那么此刻回过神的柳绮玉,对上苏宴垂下的眼眸,那里面揶揄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面上羞红一片,也不拿开小脑袋,乌发散在光滑的肩头,她涂了蔻丹的五指覆在他如玉一般的肌肤上,红愈红,白愈白,羞涩道:苏大人对我真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她双瞳剪水望他,一张鲜红柔美的樱桃小嘴抿了抿,似乎不分,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苏宴感到一团滚烫的暖流,从四肢百骸处汇到他的小腹。
他滚了滚喉结,手指抵住她将要向下的唇,道:“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完了昨天计划中应该写完内容的23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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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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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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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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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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