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绮玉心跳漏了一拍,那只局促不安的手伸出去,又蜷缩回来,如此反反复复好几次,才鼓气勇气接过信纸,好像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情况也确实如此。
柳绮玉将信封铺平展开在桌上后,很快便拼好了。
两份截然不同的字迹呈现在眼前,她抑制住那颗快要跳出来的心,首先拆开苏宴母亲写的。
她急切地想知道苏宴母亲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他说要娶自己,他是怎么和他母亲说的?他母亲会答应他吗?
信洋洋洒洒写了三页,柳绮玉看得极其认真,一个细节都没落下。
一时空气里只听得到浅浅的呼吸声,她睫毛微微颤动,树透进来的光影在她脸上时暗时浅变幻着。
等一炷香时间过去,宝珍见柳绮玉还在看那封信。
她眉头蹙起,目光仿佛要将信纸穿出一个洞,牙齿轻轻咬住的下唇畔,红得快渗出血来。
宝珍脚步一动,声音太大。柳绮玉听到后,立马抬起手臂,将信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宝珍看上面的内容。
可架不住一滴清泪从她眼底滑落,“啪嗒”一声,滴在木质的桌案上。
美人落泪,见着伤心,宝珍看得心都快碎了。
柳绮玉的容颜虽然明媚,但身上透着一股灵气,那比单单长得漂亮更难得,让人忍不住靠近她,心随她一举一动起伏,就比如现在,宝珍透过她那双织起清愁的双眼,能清晰得感受到她身上难过的情绪。
她半个身子趴在案上,垂腰的长发散在臂弯里,宛如一朵哀艳的山茶花。
宝珍于心不忍,走到她身边,小声探问:“小姐,信上写什么了,你怎么不太开心啊?”
柳绮玉抽抽鼻子,头搁在手臂上,让衣料吸去眼尾的泪珠。
半晌,才道一句:“他母亲不喜欢我。”
平淡的话语下藏着惊天的波澜,宝珍听出她在努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
方才宝珍躲得远远的,没听清柳绮玉与窗外青年的谈话,也不知当中发生了什么。
她望一眼还站在窗下苦苦等待的谭影,问道:“小姐,你别难过,他母亲怎么不喜欢你的?是信上说的吗?她先前有见过你?”
柳绮玉摇摇头,双手捂着眼睛,“信上没说。”
可柳绮玉就是知道,侯夫人不喜欢自己。
那封信通篇看下来,讲的就只有一件事:侯夫人是如何如何地满意裴静娴给她做儿媳。
侯夫人话语温温柔柔,没有半点咄咄逼人、不许柳绮玉嫁给苏宴的意思,只是把问题重新抛回给柳绮玉
“……静娴体贴大方,温婉贤淑,早晚侍疾,未尝废止一日……伯母不忍她惶惶伤心,恐又伤害于你。宴儿与我谈及欲迎你为妻,若你二人当真情投意合,伯母亦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定将你三礼六聘迎娶过门。然宴儿与静娴少时相伴,自幼便由父辈定下婚约,若违背之,伯母恐无颜面对泉下先人。不知绮玉作何想?盼信回。”
那一句句夸裴静娴的话,跟温柔刀似的,刀刀落在她心上,瞬间将她伤得千疮百孔。
侯夫人还盼她回信,她哪里有这个脸回信?
苏宴确实早有婚约,这是侯夫人亲口所说,假不了,那侯夫人会怎么看自己?
不知廉耻地勾引她儿子吗?
那在裴静娴眼里,自己岂非成了抢她未来夫君的罪人?
换位思考一下,即便柳绮玉,也无法容忍未婚夫远行在外时,背着自己与其他女子有染。
而苏宴…….
一想起这个名字,柳绮玉泪水就抑制不住地一颗一颗往下掉。
他到底有没有骗自己啊?
她应该很生气的,可每次想到他,心那块就酸酸的溢满涌动,她十分地渴望见他,等他亲自到她面前来解释。
但他就这样走了,一言不发地离开西北,他明明说过会和她一块去江南,在那里娶她……
柳绮玉心倏忽一紧,抬起头来。
他说要娶自己,为何不在京城娶,反倒要在江南?他的家人、亲信、朋友,不都在京城吗?
柳绮玉睁大双眼,去看苏宴那一份信。
信封被撕成了两半,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掉出来,柳绮玉指尖往里一探,便滑出了信纸。
宝珍观察着她的脸色,见柳绮玉脸上愁绪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神情。
宝珍好奇地问:“小姐,那上面写了什么?”
柳绮玉将信合上,看向窗外,目光澄澈而平静,她笑了笑,擦去眼角泪,低头道:“我再等他一个月,一个月他不回来,与我解释清楚,那我就再也不原谅他了。”
半个月后,初秋,江南。
云雾缭绕,星光摇曳。
广阔江面上,一艘船破雾而出。此地距翰州两千里,当翰州午后日头正烈时,江南一带的月色已经堕入到黑夜深处。
初秋的北风劲足,由北而南的船行得极快,走陆路需办通关手续,水路则足足快两成。
只是这艘船,比预期到达的日子,晚了整整十天。
江岸边,立着不少官员。
扬州府最高的长官,府尹袁敏,位列官员之首。
待船靠岸,手下的人推了袁敏一把,袁敏才从瞌睡中,微微掀开惺忪的眼皮。
他抖了抖露水沾湿的衣袖,大步跨上甲板。
江风吹得船身晃动,袁敏一上来,便觉腹中一阵接着一阵翻涌。
他强压心头不适,跟随引路的侍从走进船舱。
帘子掀开,便见一男子坐于榻前。舱内灯烛流光,他穿着一袭红色的官袍,平常男人穿红袍,不是长相清秀,流俗于柔媚;便是形容粗犷,不伦不类。
但燕朝的这身官服穿在苏宴身上,那可真真是印证了什么叫刚刚好。
那是一种渊渟岳峙,隽挺矜贵之感。
他光坐在那里,淡淡地扫你一眼,便让人心肝生颤,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苏宴凭窗而望,窗外星空的光影与水的涟波,让他眉眼看上去柔和一两分。
袁敏大气不敢出一下,他虽然年岁远长于苏宴,但半个月之前,听闻圣人下诏,重新授与镇远侯府爵位,苏宴官复原职。
不仅如此,还更升一阶,如今他被圣人派来江南治理水患,若处理得当,工部尚书这高悬已久的职位,定要落在他头上了。
年纪轻轻,官居二品,全大燕再找不出第二个。
过了好半天,桌案上灯烛爆出一个火星,袁敏弯腰作揖,再一次道:“苏大人。”
苏宴朝他颔首示意,“不用多礼。”
袁敏手心紧张地冒出汗,等候着他发问。
江南水汛猛急,是常有之事,但作为背靠运河的扬州府,此前从未有过水涝之害,偏偏交到自己手上的第一年,就出了这等纰漏,袁敏都能想到明年开春自己考绩有多丢人了。
袁敏端详着苏宴,看出他心情不太愉快,便寻了个轻松的话头:“苏大人,按日子,您不是十日前便该到了吗?怎么迟了这么久,可是路上遇到一些事耽搁了?”
苏宴轻轻一笑,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我让严廷玉严大人,给你们捎带一张地图,上面有我注解该如何疏通水道,你们研究这么久,竟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讨论出?”
袁敏汗涔涔往下落,“这......下官愚钝,哪里比得上苏大人,您非但文采斐然,连治理水患这种事也多有涉猎........”
苏宴一路上不知听过多少溜须拍马,静静地道:“朝廷的拨款下达底层,当中你们克扣多少油水,塞到私库里,当我不知道?”
袁敏一听这话,双膝扑通跪地:“苏大人,冤枉啊!贪赃枉法的事,下官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做啊,下面多少人盯着我这个位子,我怎么可能克扣朝廷的救命钱!这不是鱼肉百姓吗!”
苏宴揉揉眉心。
一边的侍从知道自家主子为此事奔波,已数日未曾阖目好好睡一觉,忙递上一杯茶。
苏宴接过茶,问:“最快几天,堤坝能够修好?”
他在船上时观望过,扬州府的水患不同于江南其他地方,只要堤坝修成,剩下的事处理起来,便能得心应手。
袁敏知道苏宴在给自己下最后的通牒,忙捞起官袖,比划一个“八”的手势。
“苏大人您放心,八天,最迟八天,保证能将堤坝修好!”
他不知道的是,苏宴心里打底的数字是十五天,但袁敏给的是几?
这就不得不好好琢磨了,八天,偷工减料,上行下效,能建成什么像样的堤坝?
苏宴一半面容隐藏在黑暗里,一半面容处在照进屋内月色中,唇角笑得冰冷。
看来这扬州府的水,比他想的还要深。
那他不彻彻底底查一遍,扬州府怎么能干净?
如此,恐又要耽误上一段时日。
袁敏跪在船板上,半天听不到上头人说话,心思一活络,谄媚笑道:“苏大人,我懂我懂,您心里急,这是赶着回去成亲呢!也不知您与裴姑娘的婚期定在哪月?到时候我差人给您二人送贺礼。”
苏宴泼茶的动作一停,挑眉看他:“成亲?与谁成亲?”
袁敏笑答:“您与未婚妻裴姑娘啊!”
他早就打听过了,那裴姑娘一片丹心,还没嫁过去呢,就马不停蹄地往到侯府上住,把侯夫人服侍得妥妥帖帖。侯夫人也极其满意这个儿媳,逢人就夸赞呢。
“也不知下官能不能提前讨个彩头?不过就算不能,也祝大人和裴姑娘情比鹣鲽,白头永偕。”
苏宴轻轻冷笑,回头,望着桌案上那一张张写满名字的宣纸。
灯烛光照,浓稠的墨色流淌在素净的纸上,是他还没来得及寄出去的。
他离开西北时匆忙,临行前给她的信里交代,让她乖乖待在家里,他一个月后便回去,风风光光地娶她。琇書蛧
他连和柳绮玉第三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还会想不开,去娶裴静娴?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外面造谣,说裴静娴是他未婚妻的?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线进展的有点慢,明天加快一下女儿西北种田的事业线
争取让他俩早点见上面
情比鹣鲽jiandie
感谢银河晚秋地雷2个,zonazora地雷一个,小芋圆地雷2个,豆豆地雷1个、思南国地雷2个、小星星手榴弹1个,阿芩地雷一个
感谢ahjs营养液10瓶、苏霓营养液1瓶,一个啵啵营养液7瓶
还有一个10瓶营养液、没名字的小可爱是谁呀
大家节日快乐哦,么么哒,爱你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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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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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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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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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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