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见她面色不好,忙拿下她放在自己眼睛上的手,轻声问:“玉儿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方才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吓着了?”
苏宴一听,眉头皱起,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是在说谁呢?
苏宴将目光转向柳绮玉,柳绮玉背如针扎,挺得笔直,愣了一会,揉揉眼,说句话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玄哥哥,我眼睛里好像真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眼泪水都被激的流出来了......”
“那哥哥来帮玉儿妹妹吹吹。”
“不行不行!玄哥哥额头上还有伤,我先帮你包扎......”
那一声一声“哥哥”唤的又娇又软,加上她嗓音本就柔媚,在夏日渐起的微风吹拂下,好似沙漠绿洲里泛起涟漪的一泓泉水,让人忍不住靠近她,渴望她,品尝她。
纵使自诩心硬如铁的苏宴,听了心肝有些颤,更别提脸红到脖子的沈玄了。
苏宴看着这兄友妹恭的场景,轻轻嗤笑一声,道:“柳姑娘,你等会最好给我编出一个理由,好好解释你家的粮食到底是哪来的。”
他大步走进院子。
柳绮玉跟在后面,不由头皮一炸,随即握紧拳头。
解释便解释,她早准备好一套说辞了。
无非是太上老君保佑,神明入梦,提示她山上某棵树下,有种子百颗,种下便可结出万斤粮食。
乡里人迷信,最信神灵鬼怪一说。
不过瞧苏宴的样子,是断不会信她鬼话的,但他能怎么办,事实就摆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总不会对她严刑逼供,上鞭子和刀具,从她口里套出实话吧?
这么想着,柳绮玉心里轻松许多,也不怕苏宴的威胁了,拉着沈玄,快步走进里屋。
一进门,苏宴正站在红木长桌前,打量着上面的土地爷像。
柳绮玉走过去,拉开桌子抽屉,翻箱倒柜,边找纱布,边道:“苏大人有什么问题问了就赶紧走人吧,我等会和玄哥哥还有一些话要私下里说,苏大人在.....”
她话语一顿,手上怎么使力气,都拽不出抽屉里被铁盒子压在下面的那一卷纱布。
感受到苏宴冷冷的看她,柳绮玉指尖都攥白了,脑门渗出豆大的汗水,不经意间闪过喜儿的话,说柳全要把他女儿嫁给苏宴。
即使今日苏宴拂了柳全面子,这门婚事不太可能成,但柳绮玉一回忆起那日她被马二娘欺负,苏宴居然不来救场,光顾着和香云在书房里嬉闹,她心里就一阵来气。
柳绮玉直起腰杆,心想断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败下阵来,便扬高声音道:“我和玄哥哥要说的话,苏大人听恐怕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苏宴笑了笑,以漫不经心的眼神睥睨她:“无事,我等你们聊完,之后再与柳姑娘夜话。”
柳绮玉咬牙,正要嗔回去,“嘶”的清脆一声,那一卷始终被压着的纱布,便被扯了出来。
出来是出来了,可纱布搁这见不得天日的抽屉里几年了,上一次用,还是柳绮玉爹跑路前,往自己被打的像猪头的脸上缠着用的。
纱布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黄色的小斑点,一看便不能上眼睛敷。
柳绮玉眉头蹙起,将纱布一点点抖开,越里面的纱布上黄斑越少,可抖到最后,也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干净纱布了。
她转身望了眼坐在桌边的沈玄,用目光比划他伤口大小和纱布的大小。
沈玄手撑着眼睛,渐渐地,语气有点焦躁:“玉儿妹妹,你能快点吗,我左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柳绮玉心惊,飞快跑到沈玄面前,手捧着他脸,见血色在他眼尾渲染开来,蜿蜒宛如赤焰,他欲张眼,可血已融进眼肉里,将他上眼皮与下眼皮死死黏在了一处,睁不开。
柳绮玉手忙脚乱:“你别乱睁眼!我现在就给你找药!”
沈全手握着她手腕,“我听玉儿妹妹的,不乱动,你快去。”
柳绮玉点点头,向自己屋子跑去,脚下忽然一顿,对一旁慢慢坐下,像在看大戏的苏宴道:“苏大人,能不能麻烦你先帮照看一下玄哥哥,替他打盆水来,给他擦擦眼睛,千万不能让血流进去!”
照、看、他、一、下?
苏宴一字一顿重复,语气不难烦到极点:“柳绮玉,你自己的哥哥你自己来,找我做甚?”
他特地咬重“哥哥”二字,带着磁性的声音像在咬柳绮玉的耳朵,告诉她别做梦。
第一次见面便知他气量小、架子大,柳绮玉一跺脚,不理他,径自进屋去找创疤药。
她卷起袖子,打开柜子,趴在里面东翻西翻。琇書蛧
在哪儿呢?
明明之前还在的,怎么找不到了?
柳绮玉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寸一寸检查着,柜子里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等砸开一上了锁的小盒子,里面掉出一个墨绿色药罐时,柳绮玉才长吸一口气,抱着药罐跑回厅堂中。
这一看,险些将手里的药罐给扔飞出去!
苏宴那双薄长的手,将他镶嵌着银线流云纹滚边的袖口,慢慢向上卷了卷,他目光上上下下巡视沈玄,最后停在沈玄脸上。
苏宴傲慢地看了沈玄好一会。
沈玄不自在,前日在县上时,他二人曾在县老爷府中见过一面。
那时苏宴被引为上宾,就坐在县老爷左边。
既然见过面,便好说话些,沈玄道:“苏大人......不用麻烦你了,等玉儿妹妹出来,再让她帮我擦脸也不迟。”
苏宴神色淡淡,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柳绮玉,她在的这个角度,刚好是沈玄伤了的左眼,看不到的地方。
苏宴朝柳绮玉勾唇,话却对着沈玄,沉声道:“什么麻烦不没麻烦的?你的意思是麻烦我不行,麻烦你的玉儿妹妹就行?你这样究竟是看不起我,还是非要缠着你的玉儿妹妹?”
沈玄直来直去惯了,哪有苏宴这般九曲十八弯的肠子,被苏宴这番诡辩一绕,便晕头转了向。
沈玄急切道:“苏大人哪里话,我会看不起您?你尽管给我擦!”
苏宴冷笑,眼里好似结了一层冰。
沈玄只否认没看不起他,没否认想缠着柳绮玉,不是吗?
苏宴手浸入到桌上一只水盆里,拿起盆里一块布,另一只手的两指,放在沈玄左眼上,一点点将他的上下眼皮拉开,反反复复擦拭血迹。
柳绮玉走到苏宴身边,将药罐的口子揭开,双手递给他。
苏宴将血布扔进清水盆里,洗了洗,再捞起,拧成半干,看了一眼药罐,道:“找到了?”
柳绮玉轻轻点了下头。
她观他动作细致,连沈玄鼻尖的血迹都没落下给擦掉,又思及自己刚才对苏宴口吻不太好,直接用了命令的语气,苏宴竟还没当场与她翻脸,她一时心虚,心肝都随他动作揪了起来。
好半天,柳绮玉拍拍沈玄的肩,吞吞吐吐道:“苏大人既然在这儿忙活了,那我就去孙大娘家借鸡,煲一份汤给你......和苏大人喝。”
这次,总算把苏宴也带上了。
只是男人依旧不太满意。
苏宴道:“沈玄,把你右眼也闭上。”
沈玄和柳绮玉同时一愣:“为何要闭上右眼?”
苏宴如玉的脸上,浮起一层笑意:“自然有我的道理,伤眼睛,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不想右眼也坏了,就先闭上。”
沈玄不能不应。
他在营中,靠的就是这一双好比鹰隼的眼睛,能一箭射中百米之外的靶心,才有幸得到上头校尉的欣赏。
让他没了左眼或右眼,何异于要他半条命?
沈玄握紧手心,终是阖上双目。
柳绮玉听着苏宴的话,半信半疑,不知他接下来会有何动作,但此刻太阳已坠入地平线之下,晚风渐起,再不去孙大娘家,山路可就黑了!
柳绮玉转身道:“我走了.....”
风吹裙摆,她才走一步,腰肢忽被搂住,呼吸一凝,苏宴身子从后抱住她,唇贴上她的耳,便要吻她。
柳绮玉挣扎,脖颈忽然一疼,被逼着仰高:“不行,苏宴,这里......”有人。
她终是小声将话咽下去,回头,祈求似地对上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指指沈玄,怕惊扰到他。
可衣服摩擦间,发出的窸窸窣窣声,怎会逃得过沈玄的耳朵?
二人越搂越紧,她被他亲吻时,疯狂的隐秘感从脊椎窜爬。
沈玄倏忽睁开双眼,柳绮玉在这一瞬间,弹起离开苏宴的怀抱。
他二人一个衣冠楚楚,手拎起湿布,冷冷皱眉看着沈玄,似在说:睁开眼做甚?
另一个背对他,拢了拢身上衣衫,扶着耳后鬓发,道:“我......先去孙大娘家了。”
声音轻颤,含羞带娇。
沈玄明显听出与方才的不同,但不及摸清楚情况,苏宴复又让他闭眼。
柳绮玉心跳嗓子尖,待沈玄闭目,怒怒瞪着苏宴。
见他眼眸一抬,复要再来,柳绮玉吓的立马往外跑。
可到底被男人抓住,含笑在她耳后喃声说了句:“玉儿妹妹快去吧,哥哥等你回来,与你好好夜语西窗。”
作者有话要说:柳绮玉:“呵,难道你要上皮鞭,严刑拷打我?”
苏宴沉思片刻,抬头问:“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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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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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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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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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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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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