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宴今夜来城里有事,顺着街道走,就听见有女子喊他的名字。
他抚了抚眉心,以为是自己在村里处理一天事,累到出现了幻觉,脚下方向一转,便要走上另一条路。
柳绮玉手抱着柱子,急得不得了,只恨那男人容貌长的昳丽不凡,耳朵跟聋了似的,居然一点都认不出她的声音!
她又扬声喊了一次:“苏宴,救命!”
她因为之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气力稍有不足,话音微微颤抖。
这次,苏宴停了下来。
他长眉秀目微挑,回头看来,二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的撞上。
苏宴眉头蹙起,定在原地半刻,挑剔的眼神将她上下扫了好几遍。
柳绮玉顺他视线看去,立马慌张的将裙子一扯,盖住了裸露的小腿肚子。
这个色胚,到现在还不忘看她!
柳绮玉现在没空和他置气,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婆子,一咬牙,对还站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男人道:“苏宴,我跳下来了,你快点来接我!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你纳粮了!”
柳绮玉两条腿都迈出了栏杆,心扑通扑通直跳,手扶着栏杆蹲下身子,风吹衣裙飘飘。
看他还在慢慢地挪动步子,柳绮玉汗珠从颈间落下,催促道:“你快点呀!”
苏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一样,步伐仍然不徐不疾。
柳绮玉望着楼下高高的地面,腿都有点哆嗦站不稳,在身后婆子扑上栏杆,要拉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间,柳绮玉闭着眼睛纵身一跃。
苏宴知道柳绮玉一向胆子大,但没料到这么高的楼她也敢往下跳,他拨开人群,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接住了柳绮玉。
跌进他怀抱的时候,水沉的香味迅速缠了上来,她身子被他手臂托住,听他轻轻闷哼了一下,柳绮玉“哎呀”一声,想别是自己太重,压坏了他的手臂。
柳绮玉手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身子好像没有骨头似的,便从他手上滑下,慢慢落到了地上。
柳绮玉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头上栏杆边的婆子啐了一口痰,对街上一群赵府的仆从喊道:“快拦住那个小蹄子!别让她跑了!”
柳绮玉大惊失色,拉着苏宴就后面巷子里跑。
此时夜色已深,刚好到了翰州城最热闹的时候,只见小巷尽头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居民们拉着牛车、骡车挤在街边。
二人穿梭其中,坐防右躲。
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刚甩掉婆子的人马,绕过一坊市,迎面又涌来一群拿着棒槌的汉子,柳绮玉一下辨认出领头的那个,便是今日跟在赵良德身边的大汉!
他目光扫来,柳绮玉吓了一大跳,一把拉过苏宴,退回小巷里,她背抵上一处墙,让他挡着自己。
二人身子之间贴的紧紧的,没有丝毫缝隙。
柳绮玉将头埋在他怀里,万分紧张地祈祷别被人发现了。
苏宴被迫搂着柳绮玉,问她:“你到底惹什么祸了?”
“我没惹祸!”
她微微仰头看他,道:“那赵良德年过五十了,居然还想让我给他做妾!我不从,他就用麻绳把我绑了,后来不知怎的又要把我送进窑子里!我身契还在他手上呢!”
听见“窑子”二字,苏宴目光幽幽,低头望了她一眼。
柳绮玉知道自己穿的少,立马捂住胸口,嗔道:“往哪儿看呢!”
苏宴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我看哪儿了?”
柳绮玉眼波一横,才要还嘴,就感受苏宴胸膛靠了过来,紧接着,柳绮玉身体一轻,就被他轻轻抱了起来,双腿盘上了他的腰。
这样暧昧的姿势,她不由面红耳热,眼睫微微一颤。
苏宴唇珠贴到她耳边,低声道:“有人来了,你先别动,我与你讲件事,等会带你去个地方。”
有人来了?
柳绮玉抬眸,就瞧见远处屋檐下的灯笼晃了晃,来人的影子被渐渐拉长,一步又一步,他那一双铿锵有力的大脚,重重的,每一步都踩在了人尖上。
柳绮玉的心顿时就要跳了出来,指尖攥紧了苏宴的衣服。
她不安地垂下眼,感受到苏宴浅浅的呼吸喷拂在她脸颊上,在二人唇即将触上时,柳绮玉睁大了眼,对上他那一双弧度极漂亮的眼睛。
他问她:“会叫吗?”
叫?怎么叫?
柳绮玉一头雾水,过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翰州民风剽悍,黑灯瞎火里,孤男寡女往草墩子一钻,就能夫妻双双把家还,这种事屡见不鲜,便是柳绮玉从前也没少撞见过耸动的草堆。
一般人见着,也就吹口哨绕道过去了。
那帮追柳绮玉的人,怎么也不会料到,那路边正与情郎苟合的女子竟会是她!
因为丽娘,柳绮玉是比寻常人家姑娘懂得早些,也懂的更多些,但这样羞耻的事,要她学着叫,放几辈子柳绮玉都做不来,更别提还是未出嫁,在一个不甚熟悉的男子面前。
巷子一角突然跳出一只小野猫,一声软绵的叫声便揉进了黑夜里。
苏宴道:“就这样。”
柳绮玉转过脸来,咬唇道:“我不会啊。”
苏宴漆黑的眼眸审视着她,昨晚柳绮玉拉着他一起倒床上,叫的那一声,比猫还像猫......
柳绮玉唇抿成一条线,沉寂中,二人都不说话,只听巷口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柳绮玉身上热出了汗,喉咙口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心乱成了一团:“我不行!”
那群汉子脚步声兵荒马乱,就快要逼近!
温暖的灯火下,她微仰着头,脸上红晕显得更明显了,慢慢蔓延上洁白的后颈,仿佛蜜桃在散发身上温柔甘美的气息。
耳边浮动着苏宴低沉的声音:“你叫,我不听。”
柳绮玉骂了句:“烦死了!”
她要是叫,他还能瞬间变成听不见的聋子吗!现在说这样的话,可不就是在故意扰乱军心!
柳绮玉恼怒:“苏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要是听了就耳朵上长针眼!”
苏宴轻轻点头,他还不真晓得天下会有人耳朵上长针眼。
柳绮玉酝酿了好一会,才张开嫣红的嘴唇,慢慢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带着天生的绵柔,朝你身上挨来,好像碰着了一层云,顷刻间就化成了巴山的雨,从手间指缝间落下,变成一滩娇娇弱弱的水,再叫|春日的阳光一照,便又变成了枝头海棠花上含着的露。
一层酥麻感顺着尾椎往上攀,苏宴贴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勾了下。
就听见身后有路过男人们的起哄声:“窑变的!野鸳鸯在这块地野合呢!”
柳绮玉声音一颤,那帮人哈哈大笑:“还害羞了!”
“行了!又不是第一次看到!快点找到那柳绮玉回去交差,咱也可以回去快活快活!”
当头的赤膊大汉大笑,一转首,就看见那穿的跟窑姐似的女子,背紧紧的贴在墙上,一双眼睛被男人手掌盖住,看不真切,她柔唇轻张,贝齿微露,她光底下的肌肤亮起莹玉一般的光,墙头的花影在她脸上晃动,浸渍出一层红艳。
不过......
赤膊大汉脚步一顿,觉得不太对,那窑姐脖子和双肩上的红印,分明不像是吻出来的,倒像是被麻绳绑着摩擦的。
赤膊大汉想走近看清楚点,就见那男子另手往窑姐身上一拍:“刚绑疼你?叫的这么没劲?”
柳绮玉“嗯”了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都集中到了脸上,被他蒙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只一个劲的攥紧他的衣襟,生怕自己滑下来,头埋的低低的。
好一会儿,才听苏宴道:“人走了,下来吧。”
他错身后退,柳绮玉的手慢慢松开,赤脚踩在他鞋子上,一抬眼,四目相对,暗香浮动,她立马转过身子,捂着脸贴在墙壁上。
完蛋了!
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苏宴啊!
苏宴拍她肩,被柳绮玉推开,道:“你别过来!也别扯我衣服,不然到时候又跟昨天一样扯坏了......”
可苏宴这个人实在恶劣极了,故意在她耳边撩拨,偏声音冷的没有半点感情,好像刚才做戏时沙哑含情的不是他。
他淡声道:“你要一晚上都待在这里面壁?那我先走了,本打算带柳姑娘一起去个地方,但看现在这个样子,只怕没进去,柳姑娘就羞死了。”
这人喊她绮玉时没好事,喊他柳姑娘时就更没好事了,他开心了,那有人就要遭殃了。
柳绮玉继续背对着他:“什么地方?还能比我从婆子手里逃出来的地方更羞?”
苏宴眯了眯眼睛,看她耳垂雪白的好似一朵茉莉,随口提了一句:“我送你的那对耳珰呢。”
柳绮玉登时打了一个激灵,手指蜷缩扣着墙壁:“那耳珰我......我带着嫌太招眼,就没带出来。”
若她说丢了还能搪塞过去,说嫌惹眼那可真的是不想引起苏宴的怀疑都不行了。
柳绮玉什么性格,苏宴见了几面,就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她说嫌弃首饰太惹眼,就跟有人嫌弃银子太多。ωωω.χΙυΜЬ.Cǒm
苏宴沉吟片刻,问她:“你把它们当了?”
柳绮玉一怔,这男人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她立马转身看他,做贼心虚的岔开话题:“你说要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反正这么晚,我一个人也不敢独自回村。”
刚才一直没仔细瞧,这会子冷静下来才发现,年轻的男子一袭藏蓝色绣鹤纹的常服,一头鸦羽般的乌发用玉冠竖起,寥落的星光洒在他身上,衬托的整个人身姿颀长,又贵气又优雅。
柳绮玉转了转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脸上划过一丝得意:“苏宴,你不是说给我买耳珰就花去最后的银子了吗!骗鬼呢!你这身衣服一看就是新买的!你哪来的钱!”
苏宴面无表情:“柳姑娘,扯开话题就没意思了,你把我送你的东西当了的事,可以回去与我慢慢说。”
柳绮玉:“......”
苏宴:“走吧,我这身衣服是跟人借钱买的,我们现在去还钱。”
他回头看了柳绮玉一眼:“你穿成这样,正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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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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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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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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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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