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绮玉吸了吸鼻子:“为何只要一升粮?”
苏宴缓缓道:“穷山恶水,柳全做了这么些年的地头蛇,没想到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整个兴得村无人敢忤逆,无论是上缴粮税,还是村里哪家喜丧酒席,大大小小的事宜,不都得请示他之后才能办?”
的确,柳全横行霸道几十年,人人见了得哈腰唤一句族长老爷,就比如今早,柳绮玉被捉奸,柳全一句话便定下了她的生杀大权,动用私刑鞭打,那些村民还跟着起哄。
若非苏宴即使出现,接下了那一鞭子,柳绮玉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床上吗?
经苏宴这一番提点,柳绮玉瞬间就弄明白了,道:“所以你叫我纳一升粮给你,是为了......”www.xiumb.com
让她和柳全对着干!
柳绮玉家受着族长的荫庇,早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要纳粮,不交给柳全,反倒给苏宴,何异于当着全村人面往柳全脸上扇了一巴掌!
只是柳绮玉没料到,苏宴新官上任,烧的这第一把火实在太狠,居然要直接要夺回粮食税收,抄了柳全的老底。
柳绮玉背靠在墙上,墙壁冰凉的触感传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苏宴,我不能帮你,我若将粮纳给了你,便是第一只出头的鸟儿,按柳全那么记仇的性子,怎么会放过我?”
她以后又不是不在这村里生活了,哪能说忤逆就忤逆。
且柳全这一族之长,管的可不只兴得村,势力盘踞复杂,早就渗入了这一带山村,苏宴一个绣花枕头小里长,没权没势,初来乍到,有这个本事与柳全横吗?
纵使苏宴以后会回京城,再厉害那也是以后的事,现在的柳绮玉,给她一百个胆都不敢得罪柳全。
“柳姑娘确实没有必要帮我。”
苏宴捞起了桌上一枚铜镜,望着印在自己左脸颊上五根鲜红的指印,狭长的眸子微眯:“不过天下终是皇帝的天下,有权秉公执法的也是朝廷的人,所以即便我知道柳姑娘四年没有纳粮,也不会动用私刑逼你,当然是要送去县里,让衙门按流程亲自审。”
衙门?
柳绮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间,几步下床,站到苏宴面前,看着他:“你说要把我送去衙门?!”
适才苏宴眼中的神色一直冷冷淡淡,直到这时才露出了一丝玩味,他手背挑起她的下巴,笑着问她:“你觉得呢?”
柳绮玉气的牙痒痒,苏宴这套说辞一点漏缝都找不到,他要是真的想,肯定会说到做到,不留情面地把她扔去牢子里。
到时候让衙门一审,不仅柳绮玉跑不了,连柳全这只大老鼠也能顺着藤牵出,横竖没对苏宴造成半点影响。
受苦的就只是柳绮玉。
窗外忽闪忽亮,一道道闷雷好似在屋檐上滚过一般。
柳绮玉裸|露在外的腿脚发冷,却见苏宴嘴角一抹淡笑盯着她,“咔哒”如同催命符的一声,他打开了妆匣,取出了那对玉兰花耳珰。
柳绮玉后退,背抵上了桌子边沿,她转过身子,就看见梳妆镜子里,少女脸色苍白好似失血过多,她刚刚随手抓的发髻散了一边,香肩半露。
苏宴凑到她耳边,眼瞥着镜子,将一只耳珰轻轻挂在了她耳边,如明珠生辉。
柳绮玉别开脸,只听他声音低柔,似在哄骗:“绮玉,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是选择帮我,还是继续低声下气地去求柳全?你别怕,若是柳全因此事欺辱你,自有我帮你护着,好不好?”
“我知道你想去京城做官夫人,你与你未婚夫感情甚笃,你若是想,我日后可以助你一把。”
听到这句话,柳绮玉慢慢回头,眼里还还含着未干的泪,一种我见犹怜的姿态。
苏宴笑了笑,指腹帮她抹去,继续轻声哄着她。
这一刻,柳绮玉突然觉得,苏宴与她十分相似,若是能用一点美色就能达成目的,她并不介意扮娇弱,骗取他的同情,就像他也不在乎装温柔,诱惑着她答应。
柳绮玉望着镜子,指尖拨弄着那坠下的玉兰花耳珰,问他:“苏宴,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算好了?你遇上我弟弟,帮我父亲还债,到现在与我谈话,虽然有偶然,但你一步一步,织开了一张又密又黏的网,将我生生困在里面,想借机破开兴得村的第一道口子,没有我,你也会找别人,只是找我更容易,对不对?”
苏宴没否认,只微微笑了下:“你戴着耳珰很好看。”
柳绮有点肉麻,立刻瞪向苏宴,也不再与他虚与委蛇:“那我们说好了,六月底收公粮,我只交一升,其他的再多我也没有了,柳全来找我茬,你也得给我兜着,知道吗!”
苏宴微笑:“帮你兜着。”
得了这话,柳绮玉手肘推开他,将衣领口往上一拉,盖住肩膀,可领口在拉扯中被撕破,松松垮垮,不成形状。
柳绮玉指给苏宴看:“苏大人,你弄坏了我一身衣赏,这件裙子花了我足足二两银子才从镇上买来,到今天也不过穿了三次。”
柳绮玉说谎不打草稿,只觉苏宴要是识相,就应该顺着台阶下,给她点面子,说下个月发俸禄,帮她买一件,毕竟刚才不是他弄哭了她吗?
只是苏宴这人从来就不按套路出牌,眼皮子一掀,手一伸,竟然直接往她衣服探来,道:“哪里坏了,让我看看。”
柳绮玉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立马将手横在胸前,赤红着脸骂了一句“色胚子”。
柳绮玉是衣衫凌乱,苏宴和她在床上一闹,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冷静下来,懒骨头倚在梳妆台边,昏黄光中,看他将重新系好衣带,那样又窄又有力的腰,那样又薄又细的双手,微微弯曲,将袖口处折了又折,褶皱抚平了又抚平了,动作缓而轻柔。
柳绮玉不自在的换了个姿势,觉得他二人眼下的状态诡异极了,好像男人事毕拍拍屁股要走人时的场景。
柳绮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甩了甩头,势必将它从脑海中剔除,又见苏宴走向门口,对她道:“绮玉,你未婚夫是叫谢衡,对吧?若是他不嫌弃,从明日起,你便让他来找我,我教他科考文章。”
“不行!”
话脱口而出,柳绮玉脑子飞转,思索着小说剧情不就是谢衡走科举路,拜苏宴为师,在这个昔日风光无限的探花郎教导下,这才走了大运,开始平步青云吗!
柳绮玉道:“你不许教谢衡。”
门开了,苏宴一半面容被灯光所照,一半面容隐藏在阴影里,鼻梁高挺,目若点漆,他垂下眼睫,笑问:“为何?”
柳绮玉哪里能和他解释清楚啊,只推他出闺房,拉他袖子快步走向正门,打开锁,磅礴大雨从屋檐上飞泻而下,洒在他二人周身。
柳绮玉道:“没别的原因,谢衡天赋差,就是个挑水砍柴的命,让苏大人教他是委屈了。”
苏宴轻笑出声:“不委屈。”
这男人烦起来,怎么不依不饶的,颇有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之感,柳绮玉那句“你再不滚”就要骂出口了,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她想了想,手贴着门框,道:“苏大人要教,可以啊,我弟弟柳柱,天资聪慧,比谢衡不知道高哪里去了,最重要的是天真纯朴,没坏心,身子骨还强健,经得起老师用戒尺打。”
换句话说,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苏宴唇角轻翘:“明日我来试试。”
柳绮玉:“......”
“行了,你快走吧。”柳绮玉急切地推他。
苏宴半边身子淋了雨,柳绮玉想都没想,便把倒立在门轴边的油纸伞扔给了他。
雷雨下了一夜,柳绮玉也在被子里缩了一整夜。
第二天,柳绮玉起身洗漱,揽镜自照,发现眼眶下隐隐约约一片薄黑色,小脸儿萎靡不振,她一下眉头揪起,拿起胭脂就去补脸上气色。
窗外雨依旧没停,相比昨夜,却疏了许多,只一层薄薄的雨雾,让柳绮玉一阵恍惚,还以为是在江南的水乡。
西北很少有这样大的暴雨,就是有,也匆匆一夜。
因先朝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开采森林,如今山坡上的泥土疏疏松松,根本扣不住草木的根。
柳绮玉一夜未眠,就是担心此事,她那庄稼本就少的可怜,一年最多只能提供她和柳柱两三个月的口粮。
这还是省着吃的呢!
这场暴雨一过,坡上的谷物也不知还剩多少,恐怕到时候,苏宴让她掏一升粮食都困难……
柳绮玉坐立难安,走进院子里,远远就能看到山村里各家各户早早起床,厨房的烟囱里正腾腾升起炊烟。
柳柱正坐在廊下剥蒜,听到少女靠近。
她道:“柱儿,早饭我不吃了,先去山里看看庄稼,你在家待着......”
那声音略显惺忪,像人轻轻挠着你的耳朵细语,一下就让柳柱想到昨夜,漆黑一团的少女闺房里,自己姐姐那句带喘的呻|吟:“苏宴,疼,你别动......”
柳柱剥蒜的动作微顿,抬头就见柳绮玉纤长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她捧着脸,蹲下,眼角微弯:“傻了吗你,大早上这么没精神。”
“噼啪——”
一只白嫩的蒜瓣儿被柳柱捏爆在了手心里,柳柱眸色暗淡,安静地盯着她看,那目光阴沉,好像要把人生吃活剥了一般。
柳绮玉冷哼了一声,她不是没瞧出柳柱不正常,她心里早就慌张的要死,巴不得化成一缕青烟消失的无影无踪,但面上还是要硬撑着装没事人。
她拍拍少年身上的蒜屑,起身,从屋子里拿出斗笠,绳子绕过下巴,扣上,叮嘱道:“姐估计午饭也赶不回来了,厨房里还有面疙瘩,你自己热着吃,别饿着。”
说完,她心虚似踏着雨水,快步走出院子。
柳柱却突然一摔瓷盆,“啪”的一声,蒜洒了一地,柳绮玉停下脚步。
柳柱笑问:“姐,家里唯一那把伞呢?你怎么不打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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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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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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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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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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