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柳绮玉颇觉羞愧,但到底乡下长大,没脸没皮惯了,柳绮玉一会便调整好情绪,边走边娇声道:“大人,你这双手可是用来写锦绣文章的,若不及时清理,化脓了该怎么办?这里可不比京城,请不到有名的大夫……”
苏宴目光慢悠悠地转到她脸上。
柳绮玉一怔,道:“大人别误会,奴家只是感恩大人出手相助,断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苏宴淡淡的:“嗯。”
柳绮玉落在后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太对——
今日苏宴为何会好心地帮她?
按理说苏宴不是这种人呀。
书里的苏宴,是全书的大反派,一张风光霁月的外表下,不知包藏着一颗怎么阴毒诡谲的心,那双握笔的手、抚琴的手、执剑的手,在日后当今圣上驾崩,屠戮了半个皇族,杀的护城河血流漂杵;辅佐幼帝登基,奸佞了整个朝堂,无人敢言半分。
柳绮玉还记得苏宴的好些事情。
比如天启三年,临近年关,刑部侍郎私下设宴,随口说了一句苏宴的不是。
第二天,苏宴便差人将刑部侍郎下了牢,亲自前去狱中,询问凌迟共有多少种方法,哪一种才能割得最薄,割得刀数最多。
刑部侍郎吓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道歉,头上血肉可见。
苏宴却温和一笑,一身狐毛大氅坐在那太师椅里,调来几十个恶极的犯人,让刑部侍郎当着他面好好研究。
等刑部侍郎动手到第三个,终于忍不住呕吐时,苏宴才接过那把刺刀,笑道:“我不是教过你吗?这凌迟的刑罚要先用滚烫热水往人身上浇,等浮肿起来再用刀……”
刑部侍郎看着看着就疯癫了。
此事震惊朝野,朝中有老臣以死相逼,要求严惩苏宴,偏偏小皇帝爱极了这位帝师,非但不理会群臣,反倒兴致勃勃地询问到底怎么个凌迟法……
想到这里,柳绮玉脖子不由下缩了三寸,望着苏宴清瘦的背影微微出神。
人人都觉得他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所以谁都来踩一脚,可只有柳绮玉知道,他早晚会回京城。
就算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惹这位玉面阎罗,毕竟自己最后下场凄惨,与苏宴脱不了干系。
她只是觉得奇怪,现在的苏宴身上还没有那种无形中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肃杀感,更多的是君子温润如玉,如春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
难道是因为接下来在兴得村的几年里,他一点点转了性子,变成了嗜血的刽子手?
柳绮玉咬了咬唇瓣,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和苏宴道完谢走人,才准备张口,却见身前男子脚步虚晃了一下,刚刚就要跌倒。
柳绮玉忙跑上去扶他,待触到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时,手的主人已靠在树干上,稳住了身姿。
他低头,望着自己那只被女子柔荑握住的手,古怪地睥睨了柳绮玉一眼。
柳绮玉:“……”
她一下将手抽回,道:“大人,奴家不是有意的......”
也不知这话多惊人,竟然让苏宴笑了一下,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讥诮:“柳姑娘,下次心虚时不要用奴家二字,太假。”
柳绮玉眸子微微瞪大,心顿时跳得厉害,像被戳穿了心事一样,耳畔染红了一片,她扭过头,支支吾吾道:“奴家没有……”
天知道,她只有最开始劝苏宴去她家包扎手,说的几句“奴家”是心虚的!
其他时候分明没有……
她真的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苏宴不说话,垂眸看着立在他身边,局促作娇羞状的少女,荆钗布裙,冶丽纤弱,一双清眸乌灵闪亮,秀靥艳比花娇。
她扭扭捏捏,转身欲走时,耳下的明珠一甩,轻轻拂过了他的嘴角,那是一种极难言喻的感觉,珍珠表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几枚铜钱便可在路边买到的廉价耳环,毛毛糙糙,珍珠最下面的钩子一擦,便在苏宴如玉一般的脸颊上赫然划下了一道痕迹。
血色慢慢渗出。
苏宴指腹一抹,蹙起了眉头。
柳绮玉背对着他,处在尴愧中,纠结要走,又想起还没答谢,再次回头,耳坠一甩,道:“多谢大人今日出手相助,绮玉没齿难……大人,你嘴角怎么出血了!”
苏宴皱眉:“你别动……”
柳绮玉一惊,不听,忙低头寻手帕。
那刺鼻的味道再次飞来,苏宴这次真的忍受不住了,身子从靠在树上直了起来,耳钩钩上了衣襟。
他手去解耳钩,柳绮玉却突然抬头后退,只听“嘶——”的一声,衣襟口的金线被扯了出来。
柳绮玉的手臂僵在空中——
她似乎听到了银子“哗啦啦”化成流水的声音。
柳绮玉心疼的厉害:“苏大人,我……”
苏宴掐断了那根金线,原本的柔滑的衣面瞬时多了一道褶皱。
他望着她,一下就想起来今天清晨,他从后山进村,前任里长给他领路时,说的那一番话——
“这兴得村靠近翰州,除了后山有点草木,大都满地黄土,寸草难生,但姑娘们都长得水灵灵的,村里最漂亮的就数柳家柳绮玉,那一管嗓子娇滴滴的能掐出水,人热情似火,谁看了都移不开眼睛,比世子在京城看到的那些都不差!”
与京城里那些姿态矜持,端庄优雅的名门女子不同,柳绮玉一张脸写满了轻浮。
一个尚有婚约的少女,与一男子共处一室一整夜,第二天|衣衫不整地被村里人抓了出来,还满嘴谎话说她昨夜没赴约,是天亮时才上的山。
可苏宴连夜赶路,清晨旧伤复发,与旧里长在后山休息了半个时辰,若柳绮玉真的在,怎会漏掉她?
苏宴心里轻轻冷笑,想起柳绮玉面对村民时咄咄逼人,和面对自己时柔声细语,娇娇嗲嗲的样子,不禁漫出一丝不耐烦——如此表里不一,自甘堕落的女子。
柳绮玉却对此毫不知情,只见男子嘴角一抹淡笑:“柳姑娘,你知道自己现在蓬头垢面吗?”
蓬头垢面?!
柳绮玉脸色乍青乍白,她怎么会蓬头垢面?她素来最是注重外貌的,胭脂水粉一日不落下……
不对!她昨晚一夜未洗脸净面,又在和荣虎纠缠时,被扯乱了头发,所以刚才她就顶着这样一张口脂斜飞的脸,在向苏宴抛媚眼!
偏偏这男人还表现的没有任何异样!
柳绮玉脸上血色尽失,袖口掩住口鼻,讷讷问:“真的吗?”
“真的。”
苏宴笑的温柔,手指帮她把一绺碎发别到耳后。
柳绮玉只觉自己脸好像一个火炉,滚烫,两耳红的都快喷气了,把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抬眸,见那一张玉面猝然凑过来,呼吸喷拂在她耳边,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忽的侧身而过,淡声道:“下次别再用这么粗劣的耳环了。”
“啊?”
柳绮玉定在原地。
苏宴到山脚时,即将卸任的旧里长李允已等候许久。
李允作揖,走上前来,惊奇地指着他道:“世子这领子口怎么破了?”
苏宴:“叫山上树枝勾的。”
李允点了点头,忽又笑道:“我与世子爷认识不过半天,原以为您是个清冷性子,没想到您竟然会站出来帮柳绮玉,亏我之前想带您去她家瞧瞧,您还不屑一顾!”
苏宴微微一笑:“我已不是世子,李大人不用再这般称呼我。”
“无事,”李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兴得村的里长最不好当,我在此地待了五年,仍比不上族长老爷一句话,在村里那是半点地位没有,至少世子爷比我强多了,一来便震慑到了柳全那地头蛇。”
说起柳绮玉,李允话便滔滔不绝起来:“这柳绮玉也是个可怜天见的,娘死的早,爹又欠了赌债,还有一个不听话的弟弟天天在家与她闹。她爹跑去镇上前,还叫我帮他照看一下那双儿女,没想到出了这等丑事,哎,不谈了,我先去柳家看看情况。”
听到这,苏宴目光晦暗不明,思索许久,到底想把之前凑到柳绮玉耳边,未说出口的话,请李允带到。
他沉下声音:“李大人要去,可否帮苏某带一句话?”
*
柳绮玉跑回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照了整整三遍镜子,她左看右看,除了头发上粘了一层薄薄的灰,左脸颊有一点点黑,没有半点想象中的丑态。
柳绮玉这才意识到是被戏弄了,亏她还以为苏宴愿意出手救她是出于善心,其实这人本质就是极恶劣、极自大、极自负。
其实想想也是,苏宴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愿意救柳绮玉,不过是为了借她的手,在村中人面前树立威望。
想到这里,柳琦玉将镜子一摔,不解气,又拍了桌子好几下,在心里将苏宴骂了一万遍,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此人面前晃悠,眼不见为净!
柳绮玉气撒够了,走出屋子,打了井水,将身子上上下下擦洗了一遍。
微凉的井水沾在肌肤上,顺笔直的小腿而下,勾勒出少女的玲珑曲线。
她将及腰的湿发披到身后,望着浅浅一层快要枯涸的井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家所处的位置不好,水井下面没有多少水,加上家徒四壁,根本请不起人来凿深,不由处在深深的担忧中,这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柳绮玉望着南方的天空,想如果没有发生昨夜那一件事就好了......
不过,柳绮玉握紧了拳头,其实无论是否被捉奸,她也不太可能如愿以偿地嫁给未婚夫,去京城做官太太。
因为柳绮玉那未婚夫秀才,可不就是小说的男主!
他不满柳绮玉许久,暗中与青梅眉来眼去,而柳绮玉就是在第一次抓住秀才偷偷吃青梅送来的饭菜之后,才处处针对青梅的!
不出意外,秀才听说柳绮玉昨夜给他戴了绿帽子,便会马不停蹄地上门来退亲。
柳绮玉坐在院中,用已经洗的发白的旧衣裳擦头发,这时候门“咚咚”响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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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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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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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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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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