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军辰时已到达南城门外百里,杨肃率领文武诸臣到达城外五十里驿亭时,大军已经仅余十里。
让将军们更衣换新再进城是杨肃的主意,所以这大约也成为有史以来颇为少见的远征军能够体体面面玉树临风地班师回朝的情形之一。
“君臣”相见之后,兵部尚书先读了道嘉奖的圣旨,而后君臣与同僚之间又忙着把手言欢。
长缨看着队伍里几架囚车,最先的是两个不认识的将领,随后中间一架枷锁严密锁住的囚车里才锁着蓬头垢发的傅明江。
“最后被围在平梁山的时候,他企图自刎,但谢蓬手快,一箭射中他手腕,没死成。”
身后传来带着浅微笑意的一道声音。
长缨微笑回头,打量着面前人,一身干干净净的银甲,头鍪摘了,露出略显惟悴,但同样也干干净净,透着轻松安心的一张俊脸。“打完一场仗回来,竟好像还是昔年南康卫里女将们趋之若骛的徐将军,——辛苦了。”
徐澜咧嘴露出牙齿,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在南康卫时还没真正上过战场呢,这次回来,难道没有发现我变得更加有大丈夫气质了么?”
长缨朗声笑道:“那这话可不该我说!得我们大宁那些尚且待字闺中的女娃儿来说才是!”
才刚与东阳伯父子仨儿说过话的凌渊听见笑声走过来:“你们笑什么?”
徐澜道:“哦,长缨要给我做媒,你要不要也排个号?”
凌渊看了眼长缨,轻哼道:“她呀,她那眼光太差,我还是自己来吧!”
“你还嫌弃我,颂哥儿都快当爹了,你别将来他儿女双全了武宁侯夫人还没谱!”
长缨可不留情地怼他。
“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与谢蓬一道正回着杨肃问话的凌颂,耳朵就跟被菩萨开过光似的专挑着这句听见了,那两眼泛着光的样子也跟开过了光似的。“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明明我出京的时候还没动静……”
“是真的。”杨肃拢手道:“你回去赶紧着急着急你大哥!”
“国事要紧,国事要紧!”
凌颂笑嘻嘻的回话招来了周围和善的笑声。
杨肃最后看向的是贞安侯贺怡一行。
贺怡率着贺家子弟跪伏于地上:“罪臣贺怡,叩见殿下!”
杨肃双手将她扶起来,道:“贞安侯重情重义,才为奸党所惑,你戴罪立功,仍是我大宁的功臣!”
贺怡跪地又叩了三个头,才谢恩起身。
回宫之后平叛诸将都有封赏不提,叛党先打入天牢,杨肃交给凌渊长缨与宋逞主审。
夜里杨肃便留下谢蓬在宫里说话。
“听说贺怡被劝降,是谢先生的功劳?你居然把他给请出来了,怎么没听你说?他又为何没随你进京?”
谢蓬的父亲武功很好,是江湖人称的隐世游侠,关键是他还颇有见识,杨肃很尊敬他。
“家父不喜红尘,你也是知道的,就不必强求了。至于他是怎么劝说贺怡的,这个,大约得日后问他才清楚。”谢蓬平静地望着他说。
又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尘埃已定,殿下只要把握住大方向便成了,关于细节,不过太过深究。”
杨肃给他斟着酒,道:“你这一趟回来,倒是性情缓和了许多。”
“性子总是会随着年纪和阅历改变的。”谢蓬笑了下。
杨肃笑听不语,冲他举了杯。
君臣浅酌了两杯,太监来报因登基大典前还得上宁寿宫叩谢皇恩,翰林院那边已经写好折子,现来人送了让杨肃过目,若无异议,便加盖玺印呈送宁寿宫。
杨肃看过,改了几个字眼,学士就地重抄,杨肃便盖了印。
谢蓬道:“不如我送去宁寿宫吧,顺便也看看宫防。”
杨肃道:“也行。”
目送他出去,他转头也唤来佟琪:“去请贞安侯进宫说话。”
谢蓬出了乾清宫,径直往宁寿宫走去。
作为太上皇养老的宁寿宫,在宫城的东侧,与皇宫相邻,却又独立成院。
谢蓬已领亲军卫总指挥使之职,沿途有不少前来见礼的将领,他问明杨邺去处,寻到了永庆殿。
杨邺正在抚琴,一场宫变,使他骤然老了十岁,眉眼里也显露出几分偏激。
“皇上亲拟的谢恩折子,命臣前来呈送。”
谢蓬躬身将折子递上。
杨邺冷哼:“‘皇上’?他还没登基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
“迟早的事情。在太上皇面前再称‘太子’,就未免矫情了。”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朕面前如此狂妄?!”
杨邺将折子砸到琴弦上,当中两根弦顿时被砸断。
谢蓬面静如水,回道:“臣是臣子,说的也都是实话。”
“滚!”
杨邺怒吼。
谢蓬微颌首,退身行至门口。
略顿,他又回过头来,说道:“傅容死了,太上皇的老搭档傅明江也被活捉了,太上皇替他们难过吗?”
杨邺怒瞪过来。
谢蓬垂目,漫声又道:“差点忘了禀告,傅容是傅明江的儿子。”
杨邺两眼瞪出了红光。
“二十二年前傅明江偷梁换柱,把真的五皇子谋杀丢弃了,将自己的儿子冒充为五皇子。”
杨邺背脊挺得跟笔一样直,随后竟扶琴站了起来。
谢蓬望着他发青的脸色,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太上皇一定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不过好在当年霍先生把孩子送到傅家之前曾经拓过手足印的,您若有疑问,建议可找霍先生拿到那份手足拓印跟宫里的比对看看。”
杨邺已然面如死灰!
谢蓬道:“太上皇算尽机关,自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即便败在傅容手上也没有便宜别人,没想到你偏心护着的儿子竟然会是傅明江为满足狼子野心投下的饵吧?
“被糊弄了这么多年,给人家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差点连江山都改姓了傅,祖宗基业都断送在自己手上,你如今有没有羞愧的想要自尽?”wWW.ΧìǔΜЬ.CǒΜ
他扬了扬唇,又道:“广淑王生的那个孩子,早就死在傅明江手上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五皇子,你永远都得不到他,听起来是不是更加无奈?”
杨邺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只剩一双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看向谢蓬。
谢蓬道:“这就是报应。”
说完他收回目光,抬脚迈出了殿门。
门外斜阳遍地,夏花满墙,真是好一幅盛景。
(正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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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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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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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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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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