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因为他是霍溶,也因为他是霍溶那霍家就不应该落得那样的结局,还有很多很多信息一股脑儿涌出来,她脑子里嗡嗡的,已经不知道先抓住哪条往下想才好,哪里还顾得上敬不敬?
难怪他昨夜不见,先前不见,宁可不要她的献策,宁可说不涉政也不见她,原来只是因为他是霍溶!
“沈将军为了‘杨肃’,连夫婿都给抛下了,怎么到头来却又只声不出?”杨肃还在望着她。
长缨神思恍惚了一下。
是啊,照他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错,当初她舍下他不就是冲着杨肃来的?
而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刻,她理该抓住机会进行游说,可当眼下这人是曾经百般想与她有个结果,但她偏偏给不了结果而撇下的那个人,她又要怎么游说?
她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将鬓边碎发掠到耳后,垂头来收拾桌上册子。
杨肃看着她手下动作。
她动作不慢,与其说是麻利,倒不如说有些匆忙,那些册子,有的怎么也捋不整齐,有的掉到了地上,但纵然如此,也还是让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拾规整,并放回小布帕子里包了起来。
他忍不住道:“怎么,要放弃?”
长缨没有吭声。
作为接受过贵女教育的她,自生下来起就有着不低的出身的她,当初会下这样的决心当然是做过权衡的。
纵然她做出这样谄媚攀附的事情可以不顾旁人如何看待,但她为之献丑的对象居然是他——
他不知道在那帘子后站了多久,她让他看尽了丑态,也已经无地自容。
但是,上述种种即便都是撤退的理由,也都不是最要紧的撤退理由——
她眼下思绪纷乱,不管是继续投靠还是偃旗息鼓,这个时候,都绝不是她做决定的好时机。
杨肃被她弄得气浮:“先把话说清楚再走!你怎么会知道五皇子要回京?”
长缨麻利地把包袱打好结:“猜的。”
“说实话!”
长缨脱口而出:“说了实话,你还能原谅我不成?”
话说出口,两人蓦然都静默了下来。
长缨觉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杨肃则被这么直接的逼问弄得有些乱了阵脚。
长缨侧首看看,秦陆与宫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全都已经退下了。
她站了片刻,见他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遂道:“如果我当年离开京师后不选择从军挣功绩图前程,你猜会怎么样?”
杨肃目光挪回她脸上。
她缓声道:“那样的我便不会去长兴,不会因此认识霍溶,霍溶不会因为我的参与而提前完成漕运司的布局,东宫不知道我的存在,也不会为着凌渊而来刺杀你。琇書蛧
“你自然也不会提前回京,今日这样的时刻,我也只是在异地他乡隐姓埋名做着沈长缨而已。”
杨肃默然坐着,双唇抿得生紧。
“简单说,那样的话我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世事只会沿着另一个轨迹前进。”长缨道,“你不会知道我,但我却会知道你。
“因为你终究会回京,世上还有个叫做杨肃的五皇子的事情会传遍朝野,而我不管在哪个角落,必将会知道你。
“所以,我就是从这个‘假设’里知道的你。”
她停顿片刻,又道:“人世间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就比如我们那样分开,又这样相遇,再又面临现如今这样匪夷所思的状况。
“你不必追究那么多。如果能相信我对你没有祸心,那么这件事,就当我是意外知道的好了。”
目前的说辞是她交付理由的最大诚意,若将重生之事和盘托出,那霍家的事她是说还是不说?
杨肃听完坐着没有动。
当初为了知道凌渊究竟如何对待她,他曾让人回京打探过。
凌渊未直接对她下手,却对她不闻不问,任其在流言与指责里自生自灭,她还是依赖于荣家才逃出了京师。
那种情况下,她能活着就不错了,她的坚韧令他震惊和欣赏,但他真没有假设过倘若她没有那么坚韧会怎么办?
他不知道她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哪怕他是杨肃,他也不可能怀疑她会提前知道他的下落。
因为如果她知道,便不会等到他回京才找上门。
她最多也就是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而凌渊的突然被召回京,使她联想到了是他。
但他大致上是听明白了,如果她不从军,那她会有另外一种人生。
而她那段人生里,不会有他什么事儿……
所以她究竟还经历过什么?
长缨拿起包裹好的那摞册子站起来,望着似乎仍然沉浸在她话里的他,想跟他说声对不住。
想起他当初孑然立在风里看着她远去,又觉得这大概也不是一句对不住能抹得平的,便跟他施了个礼,退了出去。
从中殿走到外殿要穿过长长一道庑廊,长缨走在廊下,混沌的意识逐步清醒。
她想,霍家少主的文韬武略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帮着皇帝出各种任务还无提防之心,果然也不是没理由的。
她自然没有想到,原来生活在她身边的,切切实实的那么一个人——
他会跟人争风吃醋,他会撒赖耍痴,就连装起知州府的护卫都那么得心应手的这么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是距离她如隔着九重天一般遥远的杨肃。
当霍溶与杨肃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叠在一起,于是,很多平常的事情,就都需要重新看待了。
……
杨肃坐在原处久久未动。
梁绾端着医具走进门槛,见他正怔然出神,便把盘子轻轻放在他面前桌案上。
“从今日开始,每月这个日子得跟王爷请平安脉。”
她温声说着,而后伸手来收拾桌上残茶。
茶碗抬起来,搭在杯盘之间的一本巴掌大蓝皮小本吧嗒掉下地。
她看了一眼,弯腰去捡,一只手却抢在她前面拾起来。
杨肃垂眼望着扉页内写着一行小字:五城兵马司预理要案。
“这是什么?”梁绾问。
杨肃默然望着册子里的内容未语。从前只听说那丫头学问好,原来她在政事上的手腕也这样好。
她这么默默努力,所以都是在积攒实力,为了有朝一日能顺利进入“杨肃”帏下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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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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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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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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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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