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喝汤吧。”
呆呆坐了一阵,紫缃催促她。
她端了碗在手,借着咽汤的动作把心口的浮动给压下去。
然后长吁出一口气,又扭头去唤紫缃:“把我荷包拿过来。”
紫缃却拿帕子包着匕首走过来道:“这刀子上怎么会有血?”
这把刀的来历其实长缨也说不清楚,当时连串事件给她冲击太大,很多当时发生的小事情后来记忆都变模糊了,也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就在她身边。
只觉得大小合适,素日也就藏在袖筒里,这也正是先前她在马上拿来抵住霍溶颈窝的那一把。
她顿了半息,接过来。
刀刃上两面皆有血,且有不同程度的擦拭过的痕迹,想来是插在腰间时被衣裳磨蹭的。
这血肯定不是她的,但她先前也并没有当真扎破他的脖子,那会是……想到他后来夺她的匕首,她心下恍然,坐了起来。
这血迹还不少,如果不是脖子上的,那就只能是他手掌心的了。
原来终究还是受了伤……
她想了下,把刀子扔回桌上:“去洗洗。”
而后又把荷包接在手里,将里头几样物事掏出来。
这是她在船坞里顺手牵羊来的几样东西,零零碎碎,无非是制船所用的木楔铁屑之类。
“把这些交给周梁,让他明日去查查,这些东西他们都是自哪里购回来的,或是哪些工匠制的。”
紫缃看了下:“挺眼熟的。”
长缨没说什么。
自然会觉得眼熟,她也觉得眼熟,因为督造司里前阵子工匠制成的船料跟这些差不多。
当然配件这样的东西大同小异,但毕竟是人手做出来的,打制习惯终究有迹可循。
……翌日例行去衙署,出门时刚好在巷子里遇见苏馨容,脸色黑黑的,眼下还有倦容,仔细看,施了薄粉也掩藏不住。
看到长缨时她停步狠狠一瞪,连面子情都不顾了先行走人。
长缨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但想着她们姐妹有这副德行也不奇怪,遂也懒得理会。xiumb.com
今日是下旬日,卫所每旬头一日都要碰头集议。
从前长缨不够格,如今调到督造司,少不得也要到场。
时间还早,人才到了三成,长缨刚坐下与关心着码头之事的卢鑫邢沐二人唠了几句,门口那一片忽然一肃,接着跨步走进来两个人,一色的高大英挺,左首的俊逸非凡,春风拂面,右首的,嗯,过得去,正是徐澜和霍溶。
两人顿时夺去大片注意力,边走边说笑着进来,昨日里在沈家的风云诡谲,像是并不存在似的。
长缨留意了一下霍溶右手,只见果然缠着纱布。而有眼尖的已经惊呼起来:“霍将军怎么挂了彩?”
惊呼的是位女将,长缨认识,管码头扩建的李灿将军那头的,也是跟苏馨容她们那一挂的,叫黄慧祺,父亲是卫所里的参将。
这些仗着家世从军的将门女子多半都不是为了挣功名,不过是为着面上好看,又不耐烦跟那些女红好学问好的大家闺秀比素养,从军捞个将职度过婚前时光,显然是很好的选择。
长缨倒没有看不起她们,要知道若不是因为她跟凌家的事,她也许比她们更加活得像只米虫。
只是沽名钓誉不要紧,没事跟无辜之人过不去就不太对了,这丫头跟着苏馨容,往日没少挤兑她。
眼下她冷眼瞧着,只觉得昨夜里轻描淡写说不必在乎妻子怎么想的霍溶跟这位怎么那么配。
霍溶被提醒,抬手笑了一下:“黄将军眼睛可真尖。”
“要不要紧?有没有传军医好好看看?”
来的人还不多,霍溶又刚好处在督造司这一片,见他有回应,黄慧祺便红着脸关心起来。“卫所里的胡军医是我表舅,医术极好的,回头我请他给霍将军好好看看?”
霍溶笑了下,没搭话,挑了张椅子坐下来。
那刀子又薄又利,她的力道又凶又猛,那样子抽下来,怎么会不要紧。
要不了命,至少也徒添了不便。早上洗漱,左手使不来,嗯,是佟琪代劳的。
但,也仅止于此罢了,他不在意。
长缨瞧着那手背微肿的样子,估摸着也是点疼。
但疼的人又不是她,她的同情心不会浪费在一个咎由自取的人身上。
“回头我送点药去你那儿。”徐澜拍拍霍溶肩膀,也坐下来。
长缨坐在他们俩侧后方,默声不语。
徐澜扭身投过来一个大大的笑容:“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长缨从他们的对话里估摸着他已经知道霍溶昨夜在码头大概,但料想他也没那个脸会说出来手是她的刀子划伤的,便气定神闲地扯谎:“天没黑就回来了。”
“哦?”徐澜讷然了一下,“天黑前我到你们家,少擎说你还没回来?”
“那是因为我临时又去了趟点心铺子。”她安然若素地圆着谎。
“是么。”徐澜笑望着她,“点心好吃吗?”
长缨顿了下,看了看左右。
左右人皆把头扭得开开的,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她收回目光,正想把话引回正事上,他却又已经看向还在盯着霍溶的黄慧祺:“黄将军既然有这份美意,回头请胡军医到卫所来给霍将军仔细看看也成啊。”
请医看病根本不必看谁的面子,一旦将领有伤病,军医须得到场。
但黄慧祺表现得太明显,显然令徐澜都看不太过眼。
黄慧祺却当成了徐澜在给她提供机会,立刻道:“那稍后我即带着军医去求见霍将军。”
霍溶左手轻握抵在腮边,横刺了一眼徐澜,慢吞吞回应道:“本来我早早地已经跟医正约好了时间,看来胡军医的医术也许更强,不如我就推了医正,专门候着胡军医到来?”
医正之所以为医正,自然术业上有强项,更别说还有个上下职级摆在那儿。
黄慧祺的表舅医术再好,显然也不可能直接夺了医正的差事。
人人都往黄慧祺看过来,她脸色红了又白,硬撑着扯了两下嘴角,退了下去。
徐澜冲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霍溶看了两眼,也笑着收回了身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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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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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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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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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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