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他去通州执行任务遭了暗算,双眼被持有东瀛人所制毒气的对手薰到失明,趁夜撤退时驾着马横冲直撞摔下山崖,一道被他带下来的还有架刚好路过的马车,那个女人当时就在马车里。
他们俩没直接被摔死是因为那山崖实在算不上高,而她也会武功。
后来险些死去则是因为躲避追兵的时候,情急之下双双跳入了一眼新挖好、还未曾埋人入内的坟坑。
趁着夜色他们自行胡乱地扒了土堆盖在身上勉强掩人耳目。
素未相识的她两手紧捂着他潺潺流血的腰身,脚步声和吆喝声在坟上来来又去去,踩得受伤的他险些几度失声。
毫无所获的他们最后又忿气地将坟坑边的余土全数堆上来,那一刻他们离死亡那么近,捂住他流血伤口的那双纤臂却不曾动摇分毫。
等到人走后她扒开泥土将她和自己救出来,她貌似也只在长吐了一口气之后,像沈长缨这般豁达的笑了笑。
眼前的沈长缨自打出现时起他就总有种这就是当年的她的错觉,世上相像之人是有,但如何才能连某些小习惯都修炼得如此之像?
因为逃亡,他们俩与各自的人失散,山上的土地庙成了他们俩当时的避身之所。
等待是枯燥而无聊的。
那半个月里,她给他喂水上药,拿木棍在地面上画他的肖像,甚至还拿他脸上的小伤口取笑他丑得像“公”夜叉……
如果真是她,她没有理由认不出他来,但她偏偏对他的所有一切都毫无反应。不但没有反应,居然还能随意调侃。
“你三年前——”
他抬起头来,面前却哪里还有她的人影?
朗朗月辉之下,只有程啸跟前的长随正快步往这边走来。
长缨本就没有打算跟杜渐多扯。
卫所里汉子多,她说话也随意,但在卫所之外又不同,她不想跟他有过多不必要的牵扯。
廊下那鬼头鬼脑的人影一出现,她立时遁着假山悄摸地回了房。xiumb.com
少擎他们三个正好已经回来,正聚在廊下说着什么,看到她只身一人,他走近道:“已经在城里布下天罗地网,理应是插翅难飞的了。
“我们三个已经商量好,日夜轮流盯着,断不让他们有机可乘。——你这边呢?”
长缨这边显然没有他们顺利。
把方桐那边的事情说了,然后道:“程啸在布烟雾弹,他想迷惑我,还想引我露馅,但我没耐心跟他斗智斗勇。
“我想了想,方桐有可能根本没有出城,因为这个时候出城风险太大。
“你私下去找找,看看程啸把他藏在哪儿?”
“为什么你觉得是程啸藏起他来?”少擎问。
“因为昨天夜里若不是我们出手,方桐一家也死了。”长缨转着杯子看他。
前世里就是这么个状况,程啸一家四口丧了命,方桐也陪上了与家人的三条命。
由此可见方桐掌握的消息不会少,那么此时程啸除去持好罪证之外,少不得也要防止有人拿方桐下手。
少擎沉吟着摸了摸下巴,点起了头。
他忽然又道:“对了,先前在街头我看到春闱放榜了。今年会试凌家老二也有下场,他还中了二甲第七名。”
正拿着钧窑瓷盅翻看的长缨目光骤停。
凌家自建国时起就是朝中将门,算得上世代行武。家族子弟们虽然幼年也读书,却都未有考科举的先例。
前世里三年后,凌颂也下了场,那次考得的名次也不错。
长缨对凌家这一举动并不意外,可意外这件事居然被提前了三年?
根据她重生回来这几年的经验,但凡跟她个人相关的事件,经过她的作用之后才会改变,其余世事仍在遁着前世轨迹发展。
她重生于南下半路上,这辈子根本还没有回过京师,那为什么好端端的凌颂会提前一届下场参试?
“你确定是那个凌颂?”她问。
“不光确定还能肯定,因为上头标了籍贯。”少擎说,“他的确就是你的二表哥,凌渊的弟弟,你姑母的亲儿子!”
紫缃从旁听到这声“姑母”立刻轻瞪了眼他。
长缨虽看到了却没在意。
凌夫人的确是她的亲姑母。
五岁之前她住在大同府,沈家祖上三代都是戍边将军,她还在襁褓时父亲即战死。
家中优渥,母亲独自一人抚养她,在父亲同袍们的照应下也算安然无忧。
五岁这年母亲因病过世,临终前父亲的姐姐,她的姑母凌夫人快马赶到西北,接受了母亲的托付,替她安顿好后事,然后将她接回京师。
凌夫人与凌晏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凌晏也是个实诚的人,夫妇两人将她这根沈家的独苗宠成了心头肉。
给她请京城的老学士为她授课,让她跟着凌渊凌颂他们一道去营里长见识学武艺,学着如何运筹帏幄。
进京那年凌渊方七岁,在他母亲一再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过来跟她行兄妹礼。
他也不说话,许是为了打消尴尬,两只小胳膊分别挎着她一只大包袱,跟只大鸭子似的一拐一拐跟着她进了内宅,逗得连日里泪水涟涟的她,站在门槛下就噗哧笑出了声。
……因此得罪了凌渊。
从此在凌家,她是最不受凌渊待见的那个人。
从五岁到十五岁,他几乎没给过她一个笑脸。
但这些跟后来他对她的打击报复比起来,简直都可以称作是宽厚仁慈。
长缨喝了口茶,才捏着杯子回答起少擎的那番话:“那敢情好。”
但她知道这并不好!
前世里凌颂通过科举顺理成章进入六部,上任两年后时任六部观政的他即成为了拖垮整个凌家的导火索,最终给凌渊以及所有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这一世他提前了三年入仕,那场危机冥冥中也仿佛有着苗头了。
她扶桌站起来,帘栊下站了片刻,又转回身来道:“你二哥跟芷媛成亲了吗?”
少擎显是没料到她忽然问起这个,愣了下才道:“快了,听说是四月里。”
她点点头,说道:“你捎贺礼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一声。”
凌家的灾难始于凌颂入仕这条路,如今有了变化,她没有办法不作为。
因为不管凌渊怎么打击报复她,也只有她对不起凌家,而不是凌家对不住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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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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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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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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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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