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面无表情的问道,言语顿起一地烟尘三百万,搅乱周天寒彻。
这一问,问的火药味十足,四周陡起哗然,连同一众狴犴锦袍在内,个个神情紧张。
唯一不紧张的只有烈非错,非但不紧张,更是连一丝回应都无。
烈非错不应,王冲续道:“三日前百里传音污言秽语,其后当夜便传来九曲园信息,四方皆传九曲园前一炁惊艳,横空出世……此刻看来,也不过是千篇一律的夸张传闻,炁修茫茫路,炁者不过是牙牙学语第一步,即便于这孩童时期能一击挫百,日后便定能平步青云,康庄大道了么?”
一番言语先扬后抑,竟是字字攻向烈非错这名尊荣权贵的王府世子。
四周众人顿时一幕惊容,但随即而来却是神情各异。
他们想到了王冲的身份,以及他身份的……身份。
王冲只是一名参军,微不足道。
但这名参军是兵机侯府的参军,举足轻重。
不愧是兵机侯府,不愧是姜门之后的大璟第一将门,府中一名小小参军,便敢如此顶撞镇南王世子,即便有此前王侯彼此撕脸的一幕在前,若无对等身份,一名小小参军也绝不敢如此。
确实对等,兵机侯府足以对等曾经的姜门,对等麟太君那幽幽千岁,白发送黑的古耆家勋。
确实对等,百战卫不敌帅,大璟第一高手玉皇舆,足以对等烈氏十万镇蛮铁血,对等列灼那睥睨天南之赫赫威名。
“九曲园前确实一鸣惊人,但迟迟十五之龄方开炁门,早已错过了炁修最佳筑基时期,来日必定事半功倍,如此炁途,又有何可待。”
王冲语露轻蔑,他这番言语,明显是自旋儿处得知烈非错所作所为后,刻意报复。
但若锱铢混同,不那么巨细靡遗,这番话倒也确实有可取之处。
大凡前程远大的炁修,皆是自小便开启炁门,筑基锻骨,十五之龄虽凡俗肉身气血磅礴,但隐秘身体内之炁脉却已固锁壅闭太久,即便开通,于日后攀越高峰也有不少障碍。
燕云楼众人面面相窥,最终视线集中到烈非错身上。
烈非错……笑了。
“我是烈非错……?”终于开口回应,却是一副懵懂的质问语气。
众人一愣,心中生忖。
——废话,你不是谁是?
下一瞬,少年语气倏然一转:“……我是玉璇玑的南岳。”
玉璇玑,南岳……霎时间,燕云楼中一张张脸,皆尽愕然。
南岳,南岳,岳……山,南山!
于万万疆土国祚来说,山岳也可看做……城墙。
南岳,南山,即是……南墙!Χiυmъ.cοΜ
我是玉璇玑的南墙!
十数息后,有人反应过来。
“你就是烈非错?”这是那番大放厥词之前,王冲所问。
此刻,烈非错回应他了。
我是烈非错……不,此时此刻我不是烈非错,我是玉璇玑的南墙。
惊觉到这点,四周哗然轰轰。
又一次,继“一个女人”之后,镇南王世子又一次贬压大璟第一天才少女。
一时间,众人心绪纷杂,难以言说。
世人纷杂,王冲却不纷杂,此时此刻他唯有一念,怒!
然而,烈非错根本无视他那双怒目,反倒更为火上浇油:“不撞南墙不回头,今日玉璇玑那条纵横炁路遇上我这堵南墙,那就麻烦你回去传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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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招牌般的长生果再现掌心,飞抛一送。
“……此路不通,回头吧!”
轰轰轰轰——!
无声之雷动荡震烁,今日之前,玲珑千絮玉璇玑以“纵横”之名入书,准备公告天下,今日之后,烈非错登临纵横榜一百三十六,投出那唯一的一票反对,玉璇玑之《纵横炁路》……天涯路断!
王冲那一脸怒意渲染着非凡的精彩,或许他说的没错,十五之龄甫通炁门,确实已错过最好的筑基时期,烈非错的未来或许真会崎岖跌宕。
但此时此刻并非未来,此时此刻的烈非错,立足于纵横榜,有能力投出最为关键的反对一票,阻断玉璇玑的《纵横炁路》。
未来如何无人知晓,但当下这一刻,这燕云楼一隅之地,无人能阻挡烈非错那道光芒。
带着得过且过和稀泥的结果,京师衙门离去了。
带着两双愤恨怒斥的眼,旋儿与王冲离去了。
燕云楼中的众人面面相窥,神采各异,狴犴锦袍与兵机侯府离去的脚步,已令他们淡忘这不久前方峥嵘于此的两方人马。
这一刻,众人脑海中盘旋的是镇南王世子,是今日发生的一切。
然而,没有人将视线再度投注到烈非错身上,众人皆下意识地避开他,就连陆升一众都不例外。
不久前,能代表玲珑千絮的旋儿来了,带给众人无限重压,压的众人不敢言语。
片刻前,有人将玲珑千絮论断为“不过一种女人”。
众人戒惧玲珑千絮,因此同样戒惧敢这么对待玲珑千絮的人。
这一刻,众人脑海中不断修正着一份认知。
九曲前一击挫百,不久之前纵横追榜,紧接而来令旋儿暴露身份之局……无论过去如何,今时今日的镇南王世子烈非错,非同小可!
这一认知越见清晰,压的众人呼吸窒堵,难以缓转。
然而同时,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另一份模糊的感知也渐渐变得清晰。
那声“一种女人”之后,“玉璇玑”三字,似乎没有那么重了。
烈非错环目一顾,随即步下缓缓,向二楼雅间而去,方踏上一阶楼梯,仿佛自言自语的声音忽然脱口而出:“佛说众生平等,世人却问,天尊地卑,人贵我贱,平等何来?”
这一问,顿时令燕云楼空气再度一滞。
是啊,平等何来?
烈非错并未即刻续言,一步一稳,直到踏上二楼楼面。
“平等何来……如此问题,佛拈花一笑……”
倏然回首,环顾俯瞰楼下红尘滚滚。
“……从众生来。”
平等,从众生来!
世间本无平等,但众生心中有,唯心起平等之念,平等方能降临。
平等从来不是他人给予,唯有自己伸手,方可摘取。
大厅内的一番风云……际会,进而消散,众人各回各处。
方承轩四人追随烈非错,回到二楼雅间。
尾随最后的倚红偎翠,望着前方一步一高的少年身影,两对眼眸间秋波莹莹,异彩浮翩,相较于面对陈复两人的曲意逢迎,此刻那一丝丝心念皆出肺腑,由衷感怀。
当下的她们心绪浮动,身陷欢场久久干枯不起的心田,这一刻浪潮翻涌,难以自持。
两女冶貌深情,心海跌宕,不知不觉间已随三人回至雅间入口,感觉前方身影不动,两女下意识抬头……
“啊啊啊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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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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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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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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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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