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铺道,白玉旁立,靖浪府内院直通外堂的彩衣巷中,烈非错轻步而行,边行边喃。
烨京人着衣的习惯,少有在衣侧裤边添加附袋的,但如今的烈非错东西参半,着衣习惯有五成承袭自他的前世,因此他刻意让匠人裁衣时添加了衣兜裤袋。
壁咚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面前没墙?女孩不慌?海拔不够?
不,不,不,这些都是鸡毛蒜皮,壁咚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裤袋,另一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
放衣袋里?
那是嘻哈。
插腰上?
那是“同志们辛苦了”。
唯有海拔、方位、手势皆顺风顺水的裤袋,才是壁咚的最强标配。
脑海中涌现方才那完美的一咚,涌现自己那句顺心遂念的“污秽”,烈非错再度钦佩自己的英明神武,先声夺人。
心中得意,面上洋溢,足下碎杂的快行不知不觉间闲庭信步起来,巷道四周的花海浪卷涔涔,香气扑鼻,令人神醉。
不知不觉间,已至巷道尽头,一座拱斗丰耸石桥堂皇在前,桥上阶梯错格,梯道正中镶嵌着一块雕麒凿麟的巨大石板,衬得石桥巍峨大气。
见到石板上麒麟峥嵘,烈非错微微一怔,思绪翻涌。
麒麟者,天赐祥瑞,于世人心中,仅次于万乘之尊的龙。
若龙为天子,那麒麟便是……王爷。
思潮翻涌,烈非错想到了大璟的诸位王爷,其中自然有他的父亲镇南王列灼,也有曾经一步之遥的泰山岳父……
镇北王谢宗!
——九曲园前,皇帝昭然偏袒,勒令京师衙门、烨京卫不得出面……这番举动落在镇北王府眼中,他们会怎么想呢?
少年眼神渐渐深邃,却也渐渐空洞,失去焦点的双瞳,四周花海柳浪娇艳不再,鸟语丁香浓郁不显,世间一切繁华表象淡去,只余那一丝丝静谧通达的沉思睿祥。
——老黄历的大舅子,皇帝此举……没被你错认成欲贬压镇北王府的征兆吧?
……
“……今次皇上之偏袒,怕是借此向四方宣告,我们谢一门,荣宠将失。”
镇北王府,书房。
镇北王世子谢崇军躬身俯首,语透悲凉,气蕴愤慨。Χiυmъ.cοΜ
谢宗闻之在耳,面上那抹平静仿佛丝毫不萦于心,手中虽已弃子,那双眼却早已回到黑白交错的棋盘上。
忽然,他又执起一颗黑子。
“诸子百家中,大把流派将这盘黑白分明比作战场,甚至政局,寓意风起云涌,变幻莫测……”言语间,黑子“啪”地落下,再下一城。
黑子落,探手又捉起另一边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的目光,已与方才迥然相异。“……如此比喻当真可笑,这区区十九路纵横纵然再繁复,终究黑白对半,壁垒分明,与此相较,战场也罢,朝堂政局也罢,其间的潜流暗潮,风云走势,何曾如此清晰过。”
谢崇军依旧低头俯首,耳闻其父谢宗的平静言语,虽尚未把握住核心,但从语气感觉,似乎并不赞同自己的论调。
一滴汗珠不知何时已凝于额间,嗷嗷待落。
“那烈家小子于大庭广众公然百里传音,令世人皆闻其薄情寡性,禽兽不如,如此一番前情下,皇上依旧堂皇偏袒烈家小子,向八方朝臣暗示战功赫赫的谢家即将失势……”言语一顿,那对纵横沙场的兵锋冷瞳倏然转向,锋寒精芒宛如锋镝出鞘,直直打在世子谢崇军的面上。“……如此行径,是希望满朝文武将天家看的如同那小子一般,薄情寡性,恩将仇报么?”
滴!
滴!滴!
滴!滴!滴!
冷汗涔涔而下,炁士之身,人玖之威,此时此刻阻不了哪怕一丝,自足底涌上心头的寒意。
错了!
大错特错!
自己本以为合情合理的一番分析,落到父王口中,竟是如此南辕北辙,沐猴而冠。
世子谢崇军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密,就连那驰聘僵持的昂藏身躯,也难以抑制的微颤起来。
谢宗的双眼依旧平静注视,良久之后,才复收回,再度转到棋盘上。
“璃儿已动身了么?”谢宗忽然如此问道,语气中少有地露出一丝波动。
谢崇军微微一愣,这才醒悟父亲问的是小妹。
“回父王,妹妹一个时辰前已出发,如今应已出了北门。”
谢崇军的语气小心翼翼,他明白这已成了谢宗心中的痛,更是整个镇北王府的痛……与耻辱。
三日前,百里传音遍布烨京,镇北王府中人惊闻噩耗,谢崇军即刻携人秘密寻往九曲园,却在半路上遇到早已哭成泪人的琉璃郡主,当下谢崇军便要为小妹报仇,去九曲园问罪,却被琉璃郡主拉住,他无奈之下只得随小妹回到镇北王府。
回府之后,小妹一头躲入她的别院,素日不怒而威的峥嵘锋锐,化作那被谢宗划为禁地之别院扉锁缝隙中,彻夜不息地传出的阵阵悲泣。
除了镇北王谢宗,无人知晓禁地中那道曾经风姿万千的少女身影,这短短三日间被催地如何憔悴,无人知晓那双昼夜不息的泪眼,渡过了何等无情孤寂的漫漫长夜。
当那张面容再度出现于众人眼前时,无喜无悲,无嗔无怒,仿佛一切都死绝般的冷寂。
九曲园之事闹的沸沸扬扬,镇北王谢宗不欲女儿此时此刻依旧待在这风暴核心的烨京,因此送她北上,回返师门。
对,师门!
琉璃郡主谢冰璃生于烨京绝代王爵豪族,其父更是大璟炁修五方支柱之一,然或许是因为她太过优秀,天纵绝才,单单镇北王一脉传承,不足以令她尽展所长。
因此,琉璃郡主于自家谢氏一脉外,令有师门。
听闻女儿已出发,镇北王谢宗微微动容的神情收敛,恢复到那元初的平静无波。
自烨京北门出,一路北上至修行圣地龠峰天湖,寻常人即便一月都无法到达,但谢宗知晓今次安排来接女儿的是何人,因此他确信无须五日,女儿便能赶至。
谢宗倏然扬首北视,那对深邃如渊的双目,视线直直透出,仿佛要穿透墙透壁,翻山越岭,去到那座终年霰雪缭绕的绝世高峰。
——危机、转机、湮灭、重生,全在你一念之间了……副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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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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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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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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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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