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捡起来,小心翼翼打开信封,里面的家书是老大媳妇儿执笔,几个女眷你一言我一语写就的,她自然不必多看,信封中还静悄悄地躺着一朵染了血色的格桑花。
那花皱巴巴的,一角上褐色的血,让这朵花都显出几分狼狈来。
“找到爹的时候,爹已经……去了,这是从他怀里掏出来的,我想着,给娘,就带回来了。”作为家中长子,很长一段时间,锦时看到的爹娘是鹣鲽情深的,小时候娘床头的抽屉里总是放着一朵干了的格桑花,他要看,娘总是不许,说那是爹从战场上给她寄过来的,还轻轻打了他的手。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好像还能记起娘说这话的样子,眼睛都能笑弯了,那个时候的娘还年轻,一头乌发浓密光泽,而现在,眼前的夫人哪怕前半生保养再用心,可是这短短的小半年,她也真的成了一个老妇。
锦时接着道:“爹,没留下什么话,娘,你别难过。”说这话的时候,杨夫人已经伏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她一直不曾哭过,不曾为这个男人掉过一滴眼泪,可是看到这朵格桑花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想象,一生高高在上的大将军,何时做过小兵,况且,是上了岁数的小兵,他从前总说,“为将为帅者,需得身先士卒,才能领一方兵士,胜一窝穷寇”。他真的身先士卒了,身边同他一样战死的,都是能当他孙子的人吧,他比人家苍老,比人家笨拙,当敌人的剑锋过来的时候,他都可能比人家反应慢上许多。
“他……是怎么死的?”她断断续续问道,手中握紧了那朵格桑花。
锦时道:“爹跟着斥候找到了鞑靼的王帐,二弟就被关押在这里,爹用自己的……,换了二弟回来。二弟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废人了。”
他说话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杨夫人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盯着锦时,问道:“用什么?”
锦时跪下道:“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杨锦时的牙缝中挤出来的,他颤抖着声音道,“娘,爹没都回来。”
锦姝瘫软在地上。
杨锦水的样子,她是见了的,除了还剩一口气,和死人无异,大夫看过了只道:“手脚筋脉全断,腿上的骨头似是受重物所击,也折了,这辈子只能瘫在床上而已。”
而杨云义,用自己的命,救出了儿子。他是失了势的大将军,救子心切,和鞑靼谈判,只要放了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为人上者多年,他的气场强大,而当时的鞑靼已经是笼中困兽,他甚至轻蔑道:“皇上有眼无珠,听信小人,污蔑我全家,这般君主,怎值得我追随。”
杨锦水当时就被吊在一边,闻言,目眦欲裂,他见了,闲庭信步走过去,拍拍儿子的脸,道:“我儿不识时务,若不是你那娘亲还被拘在京城,你我父子,追随大汗,成就大业,岂不乐哉?!”
转头对着将信将疑的少布一揖:“还请大汗放了这小子,让他去找他那哭哭啼啼的娘亲去吧,我愿追随大汗!”
少布岂是那等好糊弄之人,他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话:“我凭什么信你?”
杨云义哈哈大笑,显出几分豪情万丈:“大汗没有轻信于我,当真是英明,没有投名状,如何敢上门?”他自袖袋中,掏出一轴地图来:“大汗可看仔细了!”
那是中原大军的布防图,他拿在手中展开给少布看:“喏,这里是粮草,这里安置着马匹,这里嘛……”他手指在地图上晃哟几下,猛得合上那卷轴,“既然是投名状,就得一点点儿露,大汗觉得如何呢?”
“诶,你和你儿子,都留下来辅佐我,不是更好?”杨云义握着卷轴的手出了一手心的汗,他却不得不强自镇定,走到杨锦水身边,晃了晃他无力地胳膊,嫌弃道:“大汗果然年轻,我带兵的时候,有一个原则,不养闲人,杨锦水这样的人,不肯真心归顺于大汗,又是废人一个,放在大汗身边,也不甚稳妥,还是?怎么是能叫大汗看着取乐?”
杨锦水从喉咙深处激起了一股怒声,杨云义袖着手,站在少布面前:“大汗,可要好好思量思量。”
当杨锦水被送走的时候,杨云义亲自喂了东西给他吃,当着少布的面,道:“你我父子一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儿,吃饱了,谁知道去了那边,皇上怎么对你呢?哈哈哈。”这话取悦了少布,少布赞道:“不愧是杨老将军!”
杨锦水心中气愤,一直不停的在呜咽咒骂着,杨锦水朝着大汗抱歉:“大汗恕罪。”随手,将身上穿着的脏兮兮的麻布衣服扯下一角,随意塞进了杨锦水的嘴里。
杨锦水就这样堵着嘴,被抬到了中原军大营前。
士兵们从他嘴里抽出那破布,才发现上面画着的是鞑靼王帐的布防图,尽管残缺,却也是中了大用的,立刻便有人将此事抱了上去,而两军对垒的时候,少布愤怒的扔出了杨云义的头颅来。
他拿给少布的布防图是假的。
那棺材中,躺着的是一具勉强拼凑在一起的,被分成两半的尸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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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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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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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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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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