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李大全对着被风吹得飘摇的烛火拾掇着一只被磨包浆了的弹弓,那是儿子的爱物,张红秀皱着眉头道:“这风太吓人了,也不知道羊圈里的门关好了吗。”
李大全剪了剪灯芯,抬头看看了窗外,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仅仅听那风声就让人觉得风声鹤唳,他道:“今年念头不好,大雪连绵,咱家的羊都快没得吃了。”攒了一个夏天的干草早就吃光了,“我想着,趁着羊还没掉膘,赶上集去卖掉换点儿粮吃,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
张红秀叹道:“行呀,现在说不定还能卖上价格。”
呼呼的风声中掺杂着“砰”的一声,羊们惊慌的叫起来,张红秀在炕上一动,就要下炕来:“是不是羊圈的门开了?”
李大全已经站了起来,他披上一件羊皮袄,扎紧了腰间的绳:“我去看看,你别出来了,风大,娃儿醒了看不见你,别吓坏了。”
打开屋门,一股刺骨的冷风前赴后继钻进来,他回头冲着张红秀:“把被子裹好了。”一头扎进了寒风中。
又是砰一声,屋门被关上了,本就摇摇欲坠的烛火倏地灭了,在桌子上留下了泪一般的蜡油,张红秀侧耳听着,只觉得没有了点光亮,黑暗中,听觉被放大,外面呼呼的风声让她心直哆嗦,紧接着,她听到一个闷闷的男声,是丈夫的声音,她从床上跳下来,扎上一间旧了的羊皮褙子,戴上一顶破毡帽,又回头将枕头压在儿子身边,免得他翻身被子透风。
门又一次被打开了,冷风灌了张红秀满口,她抓住门框,勉强站住了,吞下了迎面的冷气,赶紧关上了屋门。早就适应了黑暗,又是自家,她准确地跑向羊圈的方向,老远她就看到羊圈的门大开,心中一急,顶着呼呼大作的风,也没注意脚下,一下就被绊倒了。
她摸到了一具还未冻僵的尸体,手边黏黏的,血腥味冲鼻,张红秀将颤抖的手伸到眼前,被风一吹,失去温度的血液冻僵在她的手间,她想尖叫,却已经骇得失去了声音,恍然间只觉得有明晃晃东西在她眼前,她冷冷抬头,就看到一柄寒光乍现在她眼前,那是一柄匕首,甚至带着些羊膻味,她大张着嘴,已经有一双有力的手薅着她的后脖颈将她提溜起来。
那人十分高大,如同拎小鸡崽子一样拎着张红秀,操着带有浓重口音的汉话:“哈哈哈,汉女!送上门来的!”
一辈子都在边境长大的张红秀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鞑靼南下了。
她惊恐地尖叫出来,那人的匕首划开她胸口的布料,匕首锋利,连带着刺破了她的皮肤,张红秀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味,和刚才闻到的如出一辙,脚下趴着的,不是李大全又是谁,她哭叫着,男人一手抓着她裸露出来的皮肤,汉女到底不同鞑靼女子,身量较之更加小巧,皮肤较之更加细腻,男人使劲揉了两把,张红秀已经不敢再尖叫了,她生怕吵醒了屋里熟睡的孩子,男人将她扛在肩上,张红秀如同破布一般,晃晃悠悠的,李大全的血已经被冻住了,男人将她甩在马背上,张红秀闻到了羊膻味,伸手一摸,马屁股上挂着的正是死了的羊。
已经有打着呼哨的鞑靼男子,纵着马过来聚合,他们的马背上,或是扛着粮食袋子,或是搭着死羊,没有空着的,见这男子的马背上还搭着一个女人,立刻操着张红秀听不懂的语言嬉笑起来。
男人哈哈笑着,伸出一只手探进张红秀的衣领里,肆无忌惮地乱揉乱捏,张红秀胡乱蹬着腿儿,压抑着不敢尖叫出来,无声的眼泪已经沾湿了马背。
衍秋随同一队巡逻的兵士发现这个被抢掠一空的村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村口站着一个小小的男孩,手里紧紧握着一个弹弓,哭得脏兮兮的,看到骑马而来的兵士,男孩张皇得躲到一边。
村庄没什么生气,好像只有这个男孩子一般,衍秋架着马进去转了一圈儿,也有几个兵士也进了村,看到的无不是门户大开,一片狼藉,几个兵士一对视,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恐惧:鞑靼南下了。
兵马走了,又单独跑回来,衍秋不言不语,将那个孤零零的男孩子报上了马。
接到兵士的回报,杨锦水一拍桌案,这已经不是第一起了,今年大雪封山,游牧为生的鞑靼没有吃的,他们是早有预料的,于是上报了朝廷,推动双方贸易互市,结果,到头来,还是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衍秋抱着那孩子进来:“杨将军,这孩子也不说话,问他什么,只是哭,浑身上下烫得厉害!”
一群大大小小的将军聚在沙盘前谈论战事,他进来的有些不合时宜了,一个将军皱着眉头道:“哪里来的孩子?咱们这里是军营,不是育婴堂!”www.xiumb.com
衍秋红着眼睛道:“我们去巡逻,一整个村子都被屠了,只剩下这个孩子,怪可怜的,我就给抱回来了。”
衍秋到底自己也是个孩子,一个上了些岁数的将军接过那个孩子,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已经知道些事儿了,眼神空洞洞,将军用自己的嘴唇蹭蹭他的脑门儿,扭头对着杨锦水道:“叫军医吧,将军,孩子发烧了,别烧坏了!”
那孩子穿着破破烂烂,对什么都没什么反映的样子,衍秋自小没了父亲,自然知道其中艰辛,一扭头跪在了地上:“杨将军,若有战,衍秋,愿为先锋!”
可是杨锦水却在沉思,曹将军抱着孩子下去找军医了,剩下几个将军在窃窃私语。
“这是第十一个村子了吧?”
“那孩子当真可怜,唉,还没我儿子大呢!”
“唉,咱们的粮草也不充裕啊!”
“当兵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
“杨将军,咱们怎么办啊!”
衍秋也是一脸热切,杨锦水下定决心,吩咐道:“衍秋,给我磨墨!”
消息传到朝廷,举国震怒,群情激奋,皇上当即下令,要彻底剿灭鞑靼部落,整顿粮草,即日发往西北。
战事一触即发。
淮阳侯府人心惶惶,戍边和实打实的作战到底不一样,淮阳侯已经几次请命,亲上前线,但是都被驳回了。哪里还有心思过年,无非是一家子在一起吃了个团年饭罢了。
团年饭也是索然无味,因为人少,淮阳侯作为唯一的男丁,也是公公辈儿的了,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大人和小孩分桌坐了,在一个屋子里也显得人多一些。
一向爱热闹的二少夫人也寡言了许多,锦姝强力支撑,说了几个笑话,结果气氛更加冷凝,也就偃旗息鼓了,这种时候,还是男人说话更有利一些。淮阳侯举了酒杯道:“咱们家是靠军功起家的,保家卫国也本就是男儿的职责!我会再向皇上递折子,国家不宁,何以为家?”
尽管淮阳侯作为一个丈夫、父亲并不是那么的称职,但是到底是多年的老将,说话还是十分有力度的。
然而作为将士家属,又怎么可能安安生生,不牵不挂呢?
吃过了饭,一家子坐在一起守夜,孩子们闹了一会儿,就困了,淮阳侯夫人就招呼小一些的女孩子睡在他这里,淮阳侯将两个男孩子带到书房去。屋子里就只剩下姑嫂三人。
二少夫人总算是露出了愁容:“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又来了。上一次还是我刚和你二哥成亲的时候。”当着老人的面,二少夫人怎么可能作出愁容满脸来。
这次显然朝廷是想趁着鞑靼缺粮打一场大战,边关小的摩擦不断,可是这样大的战争,并不常见,难怪二少夫人提心吊胆。
“我那会儿就和你二哥说,若是他有个不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见不着,我就拖着两口棺材去找他去!”二少夫人也是个巾帼女英雄了,情深义重和一般的弱女子也是不同的,从来不会拖着男人的后腿,只叫他不要去。
锦姝只好安慰道:“二哥久经沙场,不会有事儿的。”这安慰有多苍白,锦姝自己都听着没什么说服力。
大少夫人叹道:“军眷就是如此,经年累月见不到不说,一颗心也总是悬着提着,咱们家的女孩子,可别嫁给将军什么的了!”
正月二十,运送粮草的大军到了西北营寨;
二月初十,西北军小破鞑靼左翼部队,杀敌千人,俘虏百人;
二月十六,西北军烧毁鞑靼粮草,俘虏战马数十匹;
二月廿一,边境城镇被烧,西北军将帅被斥;
三月初一,西北军中鞑靼埋伏,将士牺牲无数,皇上八百里加急命令进攻;
三月初七,斥候发现鞑靼王帐驻地,杨锦水率部队前往;
三月十三,西北军撤回驻扎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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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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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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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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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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