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房间内,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杵在床边,他戴着一张金色面具挡住右半张脸的伤疤,漆黑长发犹如墨鸦翎羽披散而下。
他没像平时那样坐轮椅,身体即便尚未康复,但因得到很好的救治,已经恢复了许多。
此刻,冰冷的指尖顺着她雪白额角,轻轻勾勒她容颜。
她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睡相格外娇憨,小嘴发出一声声模糊不清的梦呓。
楚倾玄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本来她屋里有守夜丫鬟,门外也有侍卫。但他使了点手段,如今那些人已昏迷过去。今晚来她这里,他不想被其他人知道。
“沈青雉……”
冰冷的手,一寸寸顺着她白皙下颚往下滑,指尖点住她咽喉。
他向来知道,人命是很脆弱的,好比当下,他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扭断她脖子。可指尖停在这里,没再有其他动作。
突然想起很多事。
四国平分天下,这些年战事不断,父亲楚战神当年出征时,他尚且年幼。
他还记得当时父亲高大伟岸的背影,却冷漠如冰山。
童年,父亲与继室生的弟弟们父慈子孝,却拿他当做不存在,那时他犹如生活在脏水沟里的老鼠,只敢藏在阴暗中,悄悄地羡慕。
也曾幻想,要是某一天,父亲也能待他和颜悦色,那就好了。要是父亲能像抱弟弟们那样,抱一下他,那就更好了。
这曾是他童年的祈盼。可后来随着慢慢长大,那些祈盼化为一缕烟,风一吹就散了。
他曾遇见一个人,那人说:“你这性子太容易上当受骗,或许是因自幼得到的太少,旁人哪怕只是施舍你一两分善意,你就能不计前嫌,只要稍微对你好上一些,就算再深的仇恨你也能放下。”
“你就像飞蛾扑火,别人给你点滴,你就一股脑的涌泉相报,可这种性格,实在太傻,也太容易吃亏。”
楚倾玄突然感觉很疲倦,他收回落在沈青雉脖子上的手,徐徐坐在了床边。
或许真是这样。
明明她伤害过他,明明他自己也在警告自己,那些恩怨太多,早已是堆积成山。可她释放的善意,像是一抹光,又好似皎洁的月华,一点点浸透他的心,在他心里刻下了痕迹。
然而那就像场镜花水月,很不真切。可就算是假的,他也希望能一直假下去。只是……她或许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她的冷淡大概是因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
他无声地扬了扬唇。
“你还不如一直坏下去……”神色复杂吐出这句话,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又过许久,室内沉寂下来,而白衣如雪的楚倾玄,也已在夜色中悄然离开……
床上沈青雉依然睡得很熟,没人知道他来过,一切泯灭夜色中……
……
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沈青雉喝了一碗醒酒汤,听说昨儿半夜皇子府的人请来巫山毒医。
那位毒医连夜进京,本事过硬,今早就已传来八皇子大安的消息。
“长姐,你今儿怎么没去楚倾玄那里用早膳?我刚才兴冲冲的过去,结果扑了一个空。”
沈轩宇进门时,沈青雉才刚起。“这不是喝醉了么,我头疼。”
“他那边已经摆膳了,你快起来,咱们过去吃早饭。”
“不了,我难受。”酒这东西果然不是好玩意,尤其宿醉时,她感觉自己奄奄一息,像没了半条命。
沈轩宇嘴唇动了动,“长姐,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啊。”
“骗人,准是有情况!是不是那个楚倾玄又惹你不开心了?”
“少年,你这个‘又’字很灵性。他哪有惹我不开心?别胡乱冤枉人家。”
“那你怎么突然不理他?”
“啊这……”难道要我说,你老姐我看上人家了,但发现这是一条荆棘丛生的险阻之路,所以想及时止损?
沈青雉悻悻然,将庶弟拉过来,一双小手在庶弟脑袋上揉弄着,将庶弟揉成了炸毛鸡,头发比鸡窝还乱,这才心满意足。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管。”
“长姐,我已经很大了!”
沈青雉失笑,“好了好了,别再闹了。先叫人备膳吧,然后咱们一起出去踏青,省得你总抱怨说我不陪你。”
“呀!”少年眼光一亮,登时望了纠结沈青雉和楚倾玄的事情,满心满眼全是他长姐。
另一头……
“姑爷,饭菜要凉了。”下人觑眼坐在轮椅上没动筷子的楚倾玄。
楚倾玄抿了抿唇,“她呢?”
下人一愣,“大小姐那边才刚醒,听说已经和二少爷吃上了。”
楚倾玄垂了垂眸,长睫掩住晦暗的神色。他拿起筷子,安安静静一口一口吃完了饭菜。但下人敏感发现,他似乎胃口不好。
往日能喝一碗粥,今日只喝了半碗。
不久,楚倾玄的轮椅摆在窗边,他侧首看向窗外,今日天气很好。
有下人从他窗外路过,说沈青雉让人备了马车,和沈轩宇一起出门了。他又是一阵恍惚。
明明繁花锦簇,树叶正绿,可他却突然感觉,这院子仿佛提前进入了深秋,入目的,仿佛遍眼荒芜……
“备车吧,我也出去一趟。”
没空伤春悯秋,他亦有许多事要做。
……
八皇子之前中了毒蛊,谋害皇子乃是大罪。
即便那位巫山毒医为八皇子解了蛊,但皇子府大张旗鼓的满城调查,势必要将那狗胆包天的宵小揪出来处以极刑。
这是一座茶楼。
雅间之中,茶楼的主人毕恭毕敬地向楚倾玄汇报。
“据传那巫山毒医不但解了八皇子体内的毒蛊,还想为他治好断臂。另外咱们的人监视着那边,发现自从昨日起,林二姑娘就住在了皇子府中,听说八皇子想让毒医为二姑娘治好毁容的脸,和断裂的手筋和脚筋……”
茶楼主人觑了楚倾玄一眼,其实……八皇子的毒蛊,乃是出自公子之手。但茶楼主人想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对八皇子下手,又与八皇子有什么恩怨?
“另外,城外探子来报,说九皇女得知八皇子的事,正要往回赶。不过路程遥远,想来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回京。”
“公子,您接下来打算如何?侯府并非太平之地,那沈青雉又作恶多端,此前那般辱您,您看咱们……要不要动手?”
“不急。”楚倾玄淡淡地答了一句,翻看着这几个月积攒下来的密信。
当提起沈青雉,他黑瞳仿若幽火摇曳,但转瞬又一副冷静之姿。
茶楼主人实在不明白,按公子的性格,一旦有机会反扑,必定要下死手,斩草除根,绝不留情!可在侯府嫡女沈青雉的问题上,公子的态度,着实叫人看不懂。
一晃两个时辰后,楚倾玄离开茶楼。
等他回回来时,沈青雉和沈轩宇还在外面。
侯府人多,连下人带主子一百多口。可明明这么多的人,他却感到寂寥至极,仿佛荒凉如坟冢。xiumb.com
他让人给他温了一壶酒,直至酒水喝了一壶又一壶,他人也有些微醺了,沈青雉仍是没回来。
而此时夕阳西下,眼看夜色将至。
“管家,出大事了!”
就在最后一抹夕阳光线消失在地平线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下人,抱着不断流血的胳膊,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邸。
“城外龙王山,大小姐遇袭,被刺客打下了悬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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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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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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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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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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