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着她离开的背影许久,百里云开陷入了沉思。
日头正盛,凤栖宫的牌匾在金色的阳光笼罩下现出闪闪的亮色。寝宫内,皇后身着明黄华丽衣裙,蹙着眉头看着房中负手而立的男子。
“母后,照您这么说,六弟岂不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内功高深到这个地步,竟然还伺伏隐忍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此人心机之深,真的是……”
百里凌风俊眉微拢,眸中闪过一丝担忧与愤然。太后宠那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把他看上的女人也指给那人?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有一个想要握在手里的女人,难道就要这么生生被夺走吗?
皇后眯着凤眸,脸上的表情似是阴狠,“是本宫疏忽了!原以为他不过是靠着太后的庇佑才有今日,没想到,他自己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母后放心,如今他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皇后点了点头,复又看向他,“这件事先别跟你二哥说了,他这人沉不住气,本宫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
凤鸣宫此刻的气氛却远比凤栖宫更为诡异,祖孙二人久久地对视,却又一言不发。
最终,还是太后先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小六,哀家已经说过了,哀家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所以太后便逼孙儿做自己最不愿做的事吗?”这是百里云开第一次以这般语气跟太后说话,冰冷、犀利。
太后忽然从风榻上坐起,眯了眯眼,锐光划过晶亮的瞳眸,“既然不愿,哀家为何从来没听你拒绝过?”
百里云开一噎。
第一次在夜宴上的赐婚,他只是想看看那女人的反应与抗拒。第二次,却是为了她那句“六皇子又有什么错”。这么多年来,她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让他平静多年的心湖起了一丝涟漪,以至于到最后,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不拒绝……
“就当你是不愿拂了哀家的面子,那在冰室中,又为何暴露你会武功的事?”未及他开口,太后又是一记重磅炸弹扔了过去。
百里云开这回是彻底愣住。
是啊,为什么呢?藏了这么多年,却在看到她缩成一团的时候,想也没想,就把她搂进了怀里,竟是如此不计一切后果。
“行了小六,既然你对她并非无意,这件事就先这么定了吧!”太后冲他摆了摆手,微阖着凤眸,“哀家被他们搅得一宿没睡,这会儿得去休息休息了,你先回吧。”
“是,孙儿告退。”百里云开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离开皇宫,回到了六王府。
当芜星听说他一夜未归的结果是与妖冶有了婚约,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乐不可支的劲儿。一向淡然如斯的男人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可这份改变却让百里云开极为不爽!
“芜星,本王从未见你那么笑过啊。看来婚姻大事对你来说的确是非常值得高兴的……”百里云开微微一顿,芜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后退了三步,男人幽幽的声音还是缓缓传入了他的耳中,“既然如此,那本王便把蓝衣许给你可好?”
芜星苦笑着垂下头,摸了摸下巴。
主子可真会利用别人的死穴。明知道他这么多年最怕的是什么,还非要跟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次也算是收获颇丰!起码主子要娶王妃的事儿值得银楼的那些家伙高兴好一阵儿了……
汝南王府花园中,一个带着冰冻三尺寒意的人直直矗立在那里,下人们一个个都不敢靠近他,不知道王爷今天是怎么了,昨夜还满面春光地入宫,怎么今早一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父王……”
一步,两步,三步……
妖冶缓缓地靠近汝南王,最终,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才从冰室中出来,可不想再靠近一团冰了……
汝南王狠狠白了她一眼,语气不善地道:“你说,怎么会这样!”
“父王……”妖冶硬着头皮走过去,晃了晃他的臂弯,撒娇着道,“冶儿也是被歹人劫走的呀,这件事怎么能怪冶儿呢?”
“那你为六皇子求情一事又是怎么回事!”汝南王恨铁不成钢地大吼一声。
“冶儿也只是说事实啊,难道就让六皇子平白无故地被皇上冤枉吗?好歹他也救了冶儿一命,父王总不能让冶儿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袖手旁观吧?”
“所、以、你、就、把、你、自、己、搭、进、去、了?”一字一顿,分明是怒极!
妖冶尴尬地讪笑两声,“父王,太后下令,冶儿难道还能拒绝第二次吗?”没办法,她只能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再说本来也没她什么事儿啊!都是那太后,为了要她嫁给六皇子,竟然设计于她!可是这种话让她怎么跟别人说啊?更何况,没证没据的,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汝南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瞪了她一眼,心里十分不悦,拂了袖袍,他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墨兰小跑着到了她的面前,神色慌张,“郡主,奴婢听说……”
“郡主你要嫁给六皇子了?”
“恩,没错,就是你听说的那样。”妖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郡主……”墨兰撇了撇嘴,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太后怎么能这样呢?郡主这么好,怎么……”
“胡说什么呢死丫头!”妖冶连忙打断了她,伸出食指猛戳她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编排起太后来了?”
“郡主!”墨兰梗着脖子跺了跺脚,“奴婢是替郡主不值啊!谁人不知那六皇子是个无权无势、最不受宠的皇子啊?要奴婢说,郡主就算嫁给太子也是绰绰有余啊!”
妖冶乐了,“嘿,我说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势力啊!”
“奴婢不是……奴婢只是觉得委屈了郡主……”
“不委屈不委屈,若是一定要嫁,六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妖冶睇了墨兰一眼,观察着她的神色从哀戚转为迷惑不解,继续道,“长得好,对我好,这就够了!计较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希望我像母妃一样,嫁给一个权势滔天,却对她不闻不问十年的男人吗?”
墨兰一怔,明显反映慢了半拍,“六皇子他……”
妖冶点了点头,好像知道墨兰想问什么一样,“他很好,以后不要再说今天这样的话了。”
想起那个男人,妖冶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伸手抚了抚腕上的血凤玉镯,眼底含着一丝笑意。
不管太后指的是谁,若是有一天她真的逃不过皇室联姻的命运,那百里云开或许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的那句“没有爱,如何娶”与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正是不谋而合吗?
既如此,哪怕只有一面之缘,嫁给他也未尝不可……
“哎哟,这不是冶儿吗?真是恭喜恭喜啊,才入宫那么一个晚上,就有了这么好一门亲事呀!”
妖冶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中,一道尖锐的嗓音划破寂静的空气,直直窜入她的耳膜。
安清水打扮的花枝招展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怀好意地笑出声来。扭着水蛇腰,踩着青莲步,手中织锦丝绢儿往空气中那么一挥,一股扑鼻的诡异香味钻入鼻间。
妖冶难耐地蹙了蹙眉,抬眸扫她一眼,心里冷哼不断,面上却微微一笑,道:“的确是挺好的,起码太后还记挂着本郡主,不像某些人,表现了半天,也没见太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啊!”
说罢,她还状似无意地瞟了百里玉一眼,见对方脸上的笑容根本挂不住,她笑得更欢。
“本小姐才不稀罕这样的赐婚!”百里玉愤愤地咬着牙,眼角一抽一抽地吼道。
“哦?”妖冶挑了挑眉梢,幽黑的瞳眸深处透出一股狡黠的冷芒,“你信不信本郡主去太后面前告你一状,说你对她颇为不屑啊?”
“你……”百里玉瞪大双眼,玉手扬起,一脸要吃了她的表情。
安清水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妖冶展颜,笑容愈发灿烂,拉着墨兰继续往前走,理也不理身后的人。
刚一进倚兰阁,就见南宫菲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神色悄怆,妖冶顿了顿脚步。m.χIùmЬ.CǒM
又来一个……真是妈蛋!
敛了敛眼睑,再次抬起,妖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朝她走去。
“母妃,你怎么在这儿啊?”
南宫菲然一见妖冶回来,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黛眉下耷,扬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脸。
“冶儿……让你受委屈了……”
妖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怎么又是这反应……
那男人也真是够可以的,竟然让所有人都这么嫌弃他……
“母妃,冶儿不觉得委屈啊。六皇子长得好看,对冶儿又好……”妖冶忽闪了一下眼睫,为了让南宫菲然安心,又补充了一句,“冶儿也喜欢他的,嫁给这样的男人,冶儿还有什么委屈的?”
南宫菲然一愣,“你喜欢他?”
妖冶窘迫地点了点头,小脸噌的就红了。
“可你们不是才见过一面吗?”南宫菲然惊呼,表情有些诡异,更多的还是怀疑。
妖冶咽了口唾沫,双手负于伸手,一个劲儿地打着圈圈,“一见钟情!”
天地可鉴,她是胡说的!她真的只是为了让母妃安心啊!
可是为什么心跳得这么快啊……
银楼花园,繁花似锦,微风拂面,一排排整齐有致的青竹遮挡了几个窃窃私语的八卦爱好者。
“楼主竟然要成亲了!”
“这不还没成呢吗?”
“可是月姑娘怎么解决?”
“这似乎不归你管吧?楼主自有主意……”
影月依旧是满面寒霜,刀刻雕削的五官棱角分明,却没有一丝表情,右手执剑环保胸前,背靠着一支翠绿青竹,双唇紧抿,深邃的眸中不带任何情绪。
他对这个消息除了一开始听到时的愕然,根本一点都没有八卦的欲望,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为什么非要把他拉到这里!
芜星略带玩味地站在他的身旁,好整以暇地看着那里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
某人一脸寒芒地出现,虽然戴着白玉面具,微眯的凤眸与似笑非笑的表情依旧能看出他此刻的不悦。
四人皆是一惊,立刻齐刷刷地站直了身体。
“都很闲是不是?”黑色织锦缎迎风飘扬,对立的白色笼罩面庞,百里云开一改方才的表情,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声音却带着不怒而威的寒星。
影月半垂着头,眼睑微敛,他很想说,这关他什么事,明明他也是被强拉过来的好不好!
皓月和繁星对视一眼,顿时面面相觑。
芜星依旧是那副恬淡的表情,仿佛天塌下来也是泰山压顶不改色一般,百里云开的视线淡淡扫过面前四人,眼梢一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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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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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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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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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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