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钟煦冲我使劲皱皱眉头,几乎不发声但字字发力地说:“听见没有,叫叔叔,什么大爷,没听见人家叫他‘爸’?”我其实心无旁骛地只想着王梦雨怎么看不见,一边摆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随即醒悟般说:“哟,家长在,那咱们说句话就走吧。”胡钟煦轻微地咂咂嘴,冲我摇了摇头。/p
这时候最里面拉开的屋门带出的明亮之处,总是带给人淡雅氛围的王梦雨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比起我们厚厚的外衣和厚重裤子的穿戴,她是一身纯白色薄薄的布料衣裤,没有扎在一起的长发散落肩头,颇有几分‘香染云鬟腻,钗坠滑无声’的富家小姐慵懒气象。/p
韩靥欢快地叫了声“王梦雨”,刚迈了一步,忽然停住快速说:“我们换一下鞋吧,外头脏得…”王梦雨轻柔声音打断说:“没事儿,找鞋给你们,比回头擦地麻烦。”/p
韩靥这才两步过去拉起迎上前的王梦雨手,说:“看你好气色,大白天的穿着睡衣悠闲度假似的,干嘛不早点来上课,闹情绪啊?”/p
“没有,为什么闹情绪,不上课还不是我自己损失,你们怎么来了,班里要求的?”比起我想象的兴高采烈地欢迎表现,王梦雨还是这般和缓的语调。胡钟煦说:“那倒没有,因为杨老师也几天没来了,不过大家都挺关心你,特意叮嘱了我们给你——”他说着打开书包,往外掏着说:“务必买点什么,别…哦,不许空着两手。”/p
“这干嘛,咱们都不是已经挣钱的人,讲这些礼数?对了,那你们等一下,我去弄点喝的,你们喝茶还是就喝水,咖啡吧要不,我这有个也许你们都没品尝过的一种,就是麻烦点儿。那你们坐,都站着好像马上就要走似的。”/p
她指了指靠墙一端的单人沙发,又拉过沙发对面四方桌子周围几把椅子中的一个,碰碰正抬头看墙上一幅对联的我,说:“你自己拿椅子吧,我动了手术不想使一点力气。”/p
韩靥和胡钟煦同时“哟”了一声,我也惊讶地紧盯着她,说:“啊,怎么了,还要手术,就是用刀剌开肉的那种?”我同时比划着。/p
韩靥“切”了一声,随即道:“废话,剪指甲、贴创口贴是手术不成?”一边拉起王梦雨说不用管我们,拉她坐到单人沙发上,问她到底怎么了。王梦雨轻松的口吻道:“合着你们不知道啊,也没什么,就是急性胆囊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会引起来,反正回了宿舍就肚子疼,还是一个宿舍的人劝我赶紧上医院查查好,这才没耽误呢,嗳,她们里头没有谁告诉你们?哦对,去医院时候还不知道什么病呢,我爸倒是给系里打电话请假了的。已经好多了,我想下周一就上课去,马上期末了,哪耽误得起,而且还有系里的活动。”她说着看一眼我。/p
“看你病中还念叨集体,可见这幅字是你们家训了吧。”我冲她笑笑说,抬手指向那幅柳体楷书的对联。胡钟煦这才注意到大门边的墙上挂的这幅字,说:“嚯,挺讲究,我们这种粗人,大门贴个福字就算有文化了,跟你这大学老师家,还真是不敢攀比了,裱的这个底儿也这么漂亮,还都是繁体字——‘眷眷’——是念疲倦的‘juan’吧?”/p
王梦雨点头笑笑。胡钟煦说:“你们看,我还行,好歹书香门第出来的。”/p
“书香门第,真的?”韩靥问。胡钟煦笑道:“当然了,我住的四合院,听说以前主人是封建社会那种书香门第的,据说清朝一个大官儿,叫刘哎呀忘了,反正那院儿挺有传统的,我不每天从里面出来进去的嘛,呵呵。噢,玩笑归玩笑,我也算读书人,看我接着念,要是念错了就当我故意的啊,这回不让岳清辉出头,你们看看我的水平——‘/p
眷眷心随日月同辉千万里永在永伴/p
铮铮意有你我共勉使命感长存长新’,/p
这谁的话呀,‘千万里永在永伴’,‘使命感长存长新’,好伟大的觉悟,觉着跟写马克思恩格斯那篇《伟大的友谊》似的。”/p
韩靥笑道:“是啊,你这一说我也觉得了,亏胡钟煦你能想起来,都初中、还是小学学的课文了吧?可梦雨,怪不得你能当团委了,有光荣的基因,那你父母一定很党性吧,家里挂这样的条幅。”胡钟煦轻轻碰了碰她胳膊,小声说:“大人可在家呢啊。”/p
王梦雨则看也不看那副字,起身说:“没有,只有我爸是党员,家里也没什么党性之类的家训啊,看你说得,我们好像革命家庭似的。不过写这个的人倒是挺…我就进过他家一次,看到墙上挂的他自己写的条幅,是鲁迅的那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真搞不懂他要和谁泯恩仇,倒觉得挂上那样东西,家里头反而杀气腾腾的。”/p
韩靥笑道:“这跟我爸的老上级一样一样的了,特喜欢画的龙啊、老虎、大老鹰之类凶猛的东西,据说家里头还真有幅李苦禅的鹰呢。没事儿就教导我爸必须有龙虎精神,拼字当头,才不丢中国人的脸面。”?王梦雨双手插在睡衣兜里,懒懒地说:“不聊这些,还说做咖啡呢,你们非叫我坐着,要不咱俩去一块儿弄几杯吧。”/pΧiυmъ.cοΜ
韩靥马上更懒懒的好像恨不得钻进椅子里的态势,打个大哈欠,说:“让我歇会咱们再去吧,中午吃了饭就赶路过来,你们俩也不渴吧,要不别麻烦人家病人了?说好看看就走的——啊对,梦雨,我得给你歌谱啊,这回旋律可棒了,你先抓紧这个,我们别麻烦你别的了。”/p
刚刚坐下来的胡钟煦见状,说:“喝还是想喝点,得了,你累了就歇着吧,而且王梦雨,就他们俩小孩儿似的,别再打碎了你家的教授才够格用的杯子盘子,我来打下手吧,呵呵,早就渴了。嗳,对了,刚才那你爸不是——”他降低声音问了,又说:“怎么今儿不用上班?”/p
“他是大学的老师,又不坐班——那来吧。”王梦雨说着先进了和这个厅隔着一道墙而已的厨房。我看胡钟煦还在脱大衣,便将早就拿在手里的外衣扔到另一张略微拉出来一点的椅子背上,说着“胡儿,你坐着,我来,谁说我就会碎了人家的东西,叫你们看看我多能干吧”,跟着进了厨房。/p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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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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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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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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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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