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听话的好学生!”我认真争辩、但习惯性地带有戏谑意味。王梦雨笑道:“你急什么,反正看你行事风格特任性,你家里人肯定处处让着你。”我不由得把目光从本来也没有看进去几个字的报纸上挪开,还稍稍靠近她一些,想着怎么表现一下自己,压一压孙子琪在她心目中似乎高大完美的印象,但没有更多时间考虑的情形下,也只能说:“那不一定,你至少没做什么承诺给家长吧,我揣着1700报到那天,出门的时候可是觉出来银子的分量了,跟我妈保证说好好学,争取名列前茅,可班里都不配合我。”/p
王梦雨虽然说“想得美呢,就算年龄上是你姐姐哥哥的,学习就得靠自己了,你看孙子琪多拼命,他怎么想,也该是办公室里最小的吧?”脸上露出的在我看来只有她才有的温婉笑容,真是个体贴的姐姐了,只是提到了孙子琪再次令我觉得无趣。/p
“韩靥好像也是今年18,别是你们上的同一个小学吧?诶,那你妈对你严不严?”/p
我想着一定要挤走孙子琪留在她脑海里很深的痕迹,说:“严啊,我妈,所以我哪有什么桀骜的脾气。我前两天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李鸿章年轻的时候就恃才傲物,很任性,后来做了直隶总督,把他老妈接到天津,他妈没有像那时代的汉族女人裹小脚,还在坐轿子的时候把大脚丫子撇出来,招惹得人当地士绅笑话她是乡巴佬。李鸿章就劝她注意收敛,结果她妈说脚大的事儿,连他爸都不敢责怪,现在居然被儿子数落,气得绝食抗议,吓得李鸿章连跪了三天赔不是,以后也由着他妈随便怎么着。”/p
王梦雨听了,却没有我期待和想象中的会心笑容,看着我道:“这个和你桀骜…喔,你是说你听家长话啊?这弯儿拐得,怪不得王秀茵就说你讲出来的老是一套一套的,可惜你学英语倒没这么上心,那天看你小本子上写的都挺好的,所以干嘛不考中文系,天天这么看英语你还不怪难受的?”/p
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那可怜的高考成绩,说:“要分儿够当然去了,我那成绩就是托钵要饭的档次,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而且哪个系本来都没戏的,要不是偶然知道出了这么个自费大专,我现在还复读班儿混日子呢。听人说了,也就是英语热门,办了这么高价的班儿也不愁生员。”/p
王梦雨点点头,没有说话,视线也转向了公告栏中的报纸。我也就走去贴在另一面的《体育报》,找自己通常看的意甲新闻,虽然还是没找到比赛结果的报道,但被一篇评论两个米兰球队外援,也就是当时名头正盛的荷兰三剑客和德国三驾马车实力对比的文章吸引,正看得入迷,听到王梦雨说:“岳清辉,岳清辉?你来,看看这个,这样的内容,青年报还能登出来哪?他们以前的总编还是报社负责人什么的,不都被那个什么了吗?”/p
我只好转过去,王梦雨也不抬头,只是循着我脚步声音,朝我招招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窗里,说:“你过来看看啊,叫你好几声了不答应,这写得不错吧,看看比你的怎么样?”/p
我其实已经一边说着“到你旁边儿了,什么好报道让你这么忘我的”,凑到她近旁,按照她指向的位置看过去,出乎想象,原来不过是短短的几行诗句,也许是因为篇幅的原因,为能够引起注意,以笔直的浓墨字体,比周围小一些的斜体字突出不少,从题目“路祭”往下,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够勉强听到的音量念道:“/p
飘散的雨滴斑斑//p
仿佛灵魂在(以下略去112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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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爱的美丽是人生//p
无所谓(以下略去29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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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这四句真好哈——‘戛然而止才是一切的伤痛!’,尤其这个。”王梦雨待我念完,感慨道。/p
我由衷地附和道:“是啊,而且没想到诶,一开头的题目,就来个‘祭’这样特刺眼的字儿,我爸说,眼下都是为了咱北京明年的亚运会营造气氛呢,要求什么都是热火朝天、歌舞升平的欢乐表现才行,他管的设计组,每个人都有买比赛票的任务,至少两张,我爸三张,还问我想看哪个比赛。”/p
“你肯定选足球呗?”/p
“没有,乒乓多好,必须干掉刘南奎,88年输得太可恶了,争取现场助威去——不过还早呢,你说别咱们现在看的这工夫,写这诗的作者已经被——”我伸出双手,“了吧,呵呵。”/p
“看你说的,哪就至于了,人家也没明着怎么着,比如可以当情诗,是吧——”王梦雨说时并未多想地看向我,却马上脸红了起来。我完全没有意识地盯着报纸随口道:“啊,哪句?”/p
似乎很久没有回应,我扭头看向她,王梦雨将视线转开了说:“这样也好,本来就该(此处略去4字),而且你听说了最近有个说法不,就是现在是80年代的最后一年,中国以后都会怀念这十年,因为(此处略去42字),可我觉得以后肯定更好。”/p
我耸耸肩,忽然想起来道:“刚才你说什么比我的怎么样,我可没写过这样的啊?”/pwWW.ΧìǔΜЬ.CǒΜ
王梦雨盯着我含笑道:“好了,我又不会告发你什么,我指的是文笔,不是看过你那个小本子吗,倒是有些句子挺好的,我喜欢‘觉处花已梦,寻径了无踪’那句,很有回味的。”/p
我欣喜中反而不知该怎么应对,王梦雨打个哈欠,看看手表说:“都这时候啦,那我得回宿舍了,不休息会儿,下午上课老是想打盹儿,我可是吃了午饭就赶去班里的。你不回班里歇着?”我想着刚才看的分析文章只读到一半,另外还没看到联赛结果,便指指公告栏说:“啊,还真有意甲的报道,我再瞧两眼。”/p
王梦雨留下一个友好的笑容,从容地走了。我又一次几乎是忘我地看着她的背影足有好几秒钟,感到她好像要回头时,才猛醒般收回心神,回到了公告栏的另一边。/p
不过,我也很快收回了心思,而且认真读了评论文章后,发现了另一篇介绍年底丰田杯上,将和自己那时候最喜欢的ac米兰对垒的,是一支我从未听说过的哥伦比亚球队,叫麦德林民族竞技。/p
正看得专心,就在近旁一串女生咯咯的笑,声音都没来得及判断,就痴心妄想地希望是王梦雨又回来了。扭过头,迎面过来王秀茵的说话道:“看你专心的,什么好消息让你魂儿都进去了似的?我都叫你两三声了,差点以为你不叫岳清辉了。”旁边是一贯和王秀茵一同行动的李燕,微笑地看向我面对的报刊。/p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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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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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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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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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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