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感谢教育部委派的著名讲师,百忙中莅临指导。”孙子琪手持话筒起身说罢,向身旁隔着两个座位、猜不出确切年龄段的一张久经考验的沧桑面孔半鞠一躬。/p
然后再朝左右看看,嘴不停地说:“感谢校…呃,系领导前来参加这次授课,也感谢所有教职员和师生的积极参与。”孙子琪一通礼貌周致的讲话后,视线才落到台下,却又一次敛容表示,他代表全校党委和英语系团委,感谢这次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专门前来授课的名叫余红图的老师,啊不,余红图教授——他提高嗓门修正。随即,开始了一番详尽介绍。/p
原来,莅临授课之人,果真大有来头、可敬并且可畏。首先,他头衔的长度,宋朝冗废的官职名称堪称古旧腐朽。而且明显更响亮,因为意义超凡;无疑很革命,毕竟来历辉煌。/p
其次,在他如今正式的职称之外,还有许许多多功绩了得、需人景仰的成就,很丰富、很扎实,不用说,也很具自豪资本。/p
具体阐明的话,这位余教授红图大人,是中国头等大学党委负责人兼政治系主任,并任职中央党校的指定讲师,还是中央政治宣传部专员。另外,兼职担任各地一流大学的名誉教授等等等等。再就是党史知识丰富至极、教育经验能力出类拔萃、还有数部大作广为刊印。其中,尤以一部名为《辩证唯物社会发展史的延伸:彻底公有制下私欲消亡的必然性概论》,早已成为了各大企业领导层必备读物。/p
他这回是根据上级政府下辖的某某部门指示,由教育部督办,各区县教委具体实施的《北京市各大学巡回社会主义专题教育》活动月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后来有小道消息透露,这个说法纯粹出于夸大粉饰,实际只是学校的单独行为。/p
“中央指示、教育部督办的活动,怎么倒说他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对社会并无所知的我,偏偏能弯下些腰身,以这个怀疑问旁边的胡钟煦。/p
对方习惯性地捋了捋长发,微笑道:“宣传的话你也较真儿?诶对了,我那《足球》呢?”/p
隔着两个座位的曲徵也弯下腰,手遮住嘴巴说:“你不说可以用吗?”/p
“五大张呐,你还能都…”胡钟煦表情丰富地压低声说话时,还张开手掌晃了晃。一旁的高晴不以为然道:“我就奇怪了,那有什么好瞧的,又看不到真正的比赛,光看那些个结果呀,评论什么的,你们不烦呐?”/p
“废话,能看转播了当然更好,你给电视台钱啊?”/p
我来了精神说:“这周末有,北京台的,英甲那谁——”忽然注意到就坐我前一排的王梦雨回过头来,向我们不满地微微摇了摇头,我不解地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盯着她微红的面庞。/p
她打手势示意安静,然后向外面看了看杨老师所在的位置。我们这才坐正了,老老实实地向台上看去。/p
这时候台上热烈、台下稀疏的一阵子巴掌拍过之后,孙子琪和讲台上一名中老年模样、穿一身70年代全中国最常见的灰蓝色工作服的女人,仍旧因惯性刹不住似的响亮地鼓了几下掌。我后来得知,这个其貌不扬、甚至形象颇为猥琐的女人叫秦蓁,在不久前的区先进工作者评选上,是学校的不多几名、更是外语系唯一中选的教职员,自此也成为了学校响当当的人物。/p
孙子琪停住拍手的同时,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那现在,我们闲言少叙,就请余老师,开始为我们传道、授业、解惑。”/p
坐在讲台上的一排主要是英语系的教职员,在系主任魏囿华和教务处的马鼎盛左右拱卫格局下,余红图站了起来。/p
魏囿华也急忙起立,满脸堆笑地弯下些肥阔的腰身,不知嘀咕了什么,余红图只管微笑摆首,同时示意对方坐下。而原本已经落座的孙子琪,早已一屁股坐在了弹簧上一般,挺直了观察中央的动静。见两名领导双双坐下,才比工兵探测地雷还要谨慎的态势,缓缓地让臀部接受了椅坐的迎接。/p
“好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坐着给大家讲话啦,哈哈哈。”余红图沙哑的嗓音,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听的评书,并有了兴趣第一次端详一个老男人的模样。/pm.xiumb.com
那是个略有些谢顶,溜圆脑袋、红色脸膛的男子,面相上看应该年过半百到70岁之间。由于照明集中却又效果不很专业的缘故吧,耀眼中我们只能不大清楚地看到他肯定配不上“好”字的外表:鼻头很圆,上嘴唇明显比下嘴唇厚,反射着日光灯的镜片后面,模模糊糊的有两只笑起来细长、严肃时反而更显细长的眼睛,两道淡如轻烟的短眉毛只能勉强算是聊胜于无,而两只有些横向发展的耳朵十分长大醒目。/p
“贵校的介绍太隆重、太过誉了,哈哈哈。而且啊,这个讲座开始之前,贵校郭校长称呼我余老,哎呀,这个可太不敢当了,我赶紧说使不得,哈哈哈,另外,也千万别叫什么教授、先生,太古板、太刻意,我就是喜欢‘老师’这个称呼,平易近人、没有忘本,是吧,呵呵,民主风气,就是要融入平凡才能实现,放下身段才像个样子,这是真理,啊?哈哈哈…”平均两三句夹杂一阵绕梁不绝的笑声,让他的讲话,就这样一点点不露声色地展现着实际非常庄严肃杀的面容。/p
“主题就是两个,一是——”余红图有力地伸出拳头,然后食指折刀露刃般伸将出来,“西方民主,啊,所谓的民主啊,这个思想的虚伪和腐朽、贪婪和残酷。第二,人民专政的先进性、必然性,嗯,还有持久性。”/p
他突然停下来,向左右似笑非笑地看看,最近的魏囿华和马鼎盛忙不迭地回报以最欣然领会的笑容,直到秦蓁拍起巴掌,才顿悟地跟着鼓掌。/p
余红图重新摆正视线,继续威严地说:“其实,我教学多年,所经历的过程非常复杂,但结论非常精炼,这就是一个萃取的过程吧。我呀,骨子里讲究的,两个字而已——”他高举的一只手却是完全张开了所有手指:“就是‘顺畅’——正如一位我们中国古代圣贤所说的:‘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这话听起来,同学们可能觉得非常拗口难懂,其实就是阐明了一个重要的道理,知道吗,同学们?”/p
他忽然站了起来,孙子琪仿佛坐在了跷跷板的另一头,身体向后一仰,急忙狼狈地手按桌面要站起来。魏囿华和马鼎盛则在余红图后腰部位面面相觑一下,先后欠了欠屁股。/p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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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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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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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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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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