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如芸眯起眼,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
“你到底是谁?”
那位自称重先生的人,搓了搓脸皮,又将胡子撕了下来,这才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潘大小姐现在认得了吗?”
潘如芸皱皱眉,“陈少爷?”
来的人正是陈立远。
他笑笑,连称呼都改了,对着潘如芸道,“没想到大姐还记得我呢。”
潘如芸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你同良儿的事也没过去多久,我自然记得你。”
说着她又问,“你为何要冒充晓楼?”
陈立远耸耸肩,像是只是做了件无伤大雅的事情,“不这样,我怎么入得了你潘府。”
潘府上下人人都认得陈立远,毕竟陈立远是差点成了潘家女婿的人。
“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陈立远笑了笑,潘如芸这话明显问的故意,“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怎么说,你也差点成为我大姐。”
潘如芸也笑笑,虽然身子发着虚,说出的话却十分有分量。
“可惜,我们良儿看不上你。”
陈立远也不生气,他道,“这话大姐可就说错了,在良儿心里,没有什么看不看得上的,只要她喜欢,哪怕我是个乞丐,她必定也会跟我在一块,当初是我让她失望了。
这一点,良儿跟大姐还是不同的。”
潘如芸盯着他,眼睛里有几分冷意,明明是她挑畔在先,只是没想到没有戳到陈立远的痛处,反倒将了她自己一军。
“你装神弄鬼的来这里就是来跟我说这些话的?”
陈立远扬扬眉,“那倒不是。”
说着,也不待潘如芸请,自己便闲闲地坐下,“我知道潘大小姐心中……对沈晏均,对司令府多少有些怨气。毕竟,他抱得美人归了,你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我一个外人都觉得你可怜了。”
潘如芸抬起下巴,“你别拿这些话来激我,没有用,你要有事就说事,没事的话我让丫鬟送客了。”
有没有用陈立远心中自有判断。
“若是大姐想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我这番话倒真是没有用,唉,我原本以为大姐是有志气的人。如若换作是我,自己痛七分便也让那让我痛的人痛上三分,亲爹都是如此,更何况旁的人。”
陈家的事潘如芸也知道一些,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她不禁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后才问,“你想做什么?”
说着不待陈立远回答,她自己又接着道,“良儿可是我亲妹妹。”
陈立远无所谓地道,“我又没说不是,有件事大姐可能误会了,我同良儿之间,虽然没有缘份,我却是不怨他的。我能有今日,一是因为我爹,二是因为沈晏均,我分得清。”
潘如芸看着他问,“你爹可知道他养了头狼?”
陈立远道,“我怎么觉得我爹处境比潘老爷还要好一点?”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潘如芸说了句,“彼此彼此。”
陈立远在潘如芸那呆了许久才离开,潘夫人知道潘如芸把丫鬟们都谴了出来,中途没忍住地躲在门口听了会。
里面时不时地传来说笑声,认真听倒也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潘夫人想着,既是无关紧要的话,为何要把丫鬟谴出来?
不过这想法也仅仅只是一念之间,再怎么着,也比潘如芸一直以泪洗面的强。
陈立远走的时候潘夫人说什么也要留他吃饭,陈立远却也坚持。
“潘夫人客气了,我改日再来。”
潘夫人一听他这话便来精神。
“我们芸儿朋友不多,你能时常来看她是最好不过的。”
陈立远弯了弯腰,有礼有节,“潘夫人客气了,若夫人没有其他吩咐,晚辈就先走了。”
潘夫人点点头,目送陈立远离开,待他走后,潘夫人才问着身边的丫鬟。
“怎么觉得这重先生哪里不一样了。”
衣裳还是那身衣裳,胡子也还是那胡子,就是看着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
那丫鬟压根就没看清陈立远的模样,又如何说得清,她道,“夫人许是累了,想多了。”
潘夫人也觉得是。
潘如芸陪着陈立远坐了好长一段时间,身子早就扛不住了,待他一离开,她便立即让丫鬟扶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
“小姐身子不好,何不跟那重先生直说,他早些走,小姐也少受点苦。”
潘如芸道,“他难得来看我,我想跟他多说会话。”
那丫鬟没吱声,不过回头却将这话原原本本学给了潘夫人听。
喜儿可是她们这群人的前车鉴,对于侍候潘如芸的事,大家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生怕有什么闪失。
潘如芸的一举一动,每天也都要跟潘夫人报备。
不过有功,但求无过。
潘夫人送走陈立远之后就去了潘如芸房里,见她已经躺下,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状似无意地问。
“这位重先生是谁家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潘如芸知道她潘夫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道,“小户人家,这两年发了点财,不过同我们府上比还是差得远了。”
潘夫人一听说是小户人家,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她还是道,“你做什么谁都拿来同我们府上比,这不好比的。”
这晋城做生意的,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他们潘家一家。
潘如芸点点头,“我也没非要比。”
潘夫人又道,“方才他离开的时候说还要再来看你,娘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身子还没养好,见客费神。你若是不想见,他下次来良便回了他。”
潘夫人这话明显是在套她,潘如芸也不傻。
她装作着急的样子,连忙拉住潘夫人,“娘,您别,难得有朋友来瞧我,您可别吓着人家。”
潘夫人笑着道,“你别急好,娘不拦着。”
那“重先生”一来,潘如芸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也不再揪着她提孩子的事了,潘夫人高兴还来不及。
她原先甚至想过,让潘如芸跟姚家的那小子算了,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
可潘如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竟躲着不见踪影,而且潘老爷那对,对他也是恨得牙痒痒。这事估计不成。
不过,潘如芸既然跟他有了孩子,她心里怎么想的也说不定。
潘夫人之所以一直没有问,就是怕一提孩子又提到了潘如芸的伤心处。
她心里想着,这事还是要找个机会再问一问的。
潘玉良的孩子出生都三天了,沈晏均还没有要取名的意思。
沈夫人不得不再次提醒他,“你若是没有好的,便让你爹取好了,你跟晏庭的名字都是你爹取的,我觉得挺好。”
沈晏均却不答应。
“我自己的儿子,做甚有让别人取名字的道理。”
沈夫人道,“那你倒是取啊,怎么?还等着满月不成。”
沈晏均道,“娘,我这不还得好好想想吗?这事您就别操心了,天气要转凉了,您去看看府里准备过冬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现在良儿把孩子生下了,东西可不能缺。”
沈夫人拍了他一掌。
“你这话说的,良儿的吃穿用度,我什么时候缺过?”
“娘误会了,我的意思……还是得多备一些。”
沈夫人没好气地道,“知道了,我再去瞧瞧,好好检查检查一番总行了吧?”
沈晏均道,“辛苦娘了,那儿子就不送娘了。”
等沈夫人走后,沈晏均才对潘玉良道,“良儿,孩子的名字你可有什么意见?”
他之所以拖了几日便是想着由潘玉良来给孩子取这名字,但又不想她费神来想这事,所以才拖了几日,若不是沈夫人一直催着,他原本还想着再拖几日的。
潘玉良摇摇头,“晏均哥哥取就好了,我哪里会取什么名字。”
沈晏均笑笑,“你喜欢什么就取什么就好了,不用顾及旁的那些,这司令府的规矩可不是给你定的。”
潘玉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我多没规矩一样。”
沈晏均煞有介事地道,“也谈不上有多没规矩,反正,这司令府第一没规矩的,总是你没错了。”
潘玉良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子开始,一直小心翼翼又胆颤心惊地过了六七个月,如今孩子生下来了,身子倒是轻松不少。
这几日孩子都是沈夫人跟奶娘带的多,她没怎么操心,就是夜里也都是红衣跟奶娘在顾着。
潘玉良因为早产,奶水也不多,靠她孩子根本吃不饱。
沈夫人干脆又找了个奶娘进府,两个奶娘轮流着来。
为此潘玉良还有些不高兴,鼓着脸道,“娘这是瞧不起人。”
她这几日不去想潘家的事,整个人轻松不少,再加上丘医生的食谱也确定不错,她整个人没瘦反倒还长了些。
这会屋子里没人,沈晏均往她身上掐了一把,“嗯,我也觉得娘有些瞧不起人。”
潘玉良立即拍他一记,“往哪掐呢?青天白日的,干什么?耍什么流氓?”
若是她气势再足些,倒有几分讨说法的意味。眼下说起来,倒像是撒娇了。
沈晏均心情好,由着她打骂。
两人嘻闹了一阵,沈晏均又把话给绕了回来。
“孩子的名字你真没意见?”
潘玉良摇摇头,她对这些事还是比较不在意的。
她道,“要不,让爹来取吧,毕竟是长孙,你莫要像姐夫一样,给取出个闹笑话的名字来。”
沈晏均故意板起脸,装作不高兴的样子。
“我能像他那般没文化吗?”
潘玉良轻笑出声,“这话不是姐夫经常挂在嘴边的吗?”
裴思远一直嫌弃沈晏均是粗人,没文化,没想到沈晏均倒嫌弃起他来了。
沈晏均想了想,“说归说,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取什么样的名字好,总觉得什么样的名都配不上他……”
也许,这就是为人父的感觉吧。
众人吃晚餐的时候,正好潘玉良已经睡下,自潘玉良生孩子以来,沈晏均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前厅同大家一块吃饭。
沈晏庭现在对他怨念颇大,沈晏均人逢喜事精神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吃了一会,沈晏均咳了一声后说。
“父亲,我同良儿商议了一番,觉得孩子的名字还是让父亲来取比较好。”
沈夫人道,“你不是要自己取吗?”
沈晏均又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沈晏庭撇撇嘴,“我不能取吗?”
沈晏均横了他一眼,“你别捣乱。”
沈晏庭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去看沈司令,希望沈司令能注意到他也是个文化人。
沈司令放下筷了,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嘴,然后才郑重其事的道。
“给孩子取名是件大事,我要好好想一想。”
这父子两人一个德行,沈夫人都不想说什么了,她觉得等这名取好,说不定真得等到孩子满月。
沈夫人道,“要不先取个小名叫着吧,大名你们慢慢想。”
孩子取名的事本就让沈晏均头大了,沈夫人这么一提议,沈晏均不禁觉得脑袋加倍的大了。
“怎么还有小名?”
沈夫人道,“现在都有这个说法,取个小名好养活些,良儿这胎是早产,孩子体弱,不管是不是真的,咱按着这个来,总是没错的。”
若是其他事情,沈晏均肯定要嫌沈夫人迷信了,不过关于孩子,他不禁也跟着迷信起来。
“既如此,是不是得找人算算,叫什么名字才最好。”
沈夫人摇摇头,“小孩不能算命的,不好。”
沈晏均连连哦了两声,“那就不算,那小名叫什么好呢?”
沈夫人还未开口,沈晏庭便道,“小名叫未未吧,叫未未,未未好听。”
众人疑惑,沈晏均这回倒忍住了没呲他,“这名字可有什么说法?”
沈晏庭拍了桌子一掌,“三天了啊,三天了啊,我跟我那举世无双的小侄子还未见上面!”
沈夫人哭笑不得,“取名哪里这么随意的。”
回头回了房,沈晏均把沈夫人让他们给孩子取个小名的事给说了,又把沈晏庭取的这个带有十足怨念的名字说给她听。
潘玉良对这种事倒显得没那么计较。
“要不就叫未未吧,估计还能不重名。”
沈晏均有点不太愿意,“草率了点吧?”
潘玉良道,“要不你就自己想,我反正是不想。若是取的不好听了,孩子长大后也赖不着我。”
她以前就总赖潘老爷给两个姐姐取的名字温婉大方,一到了她这就跟个男孩子的名字似的。
沈晏均想了想,觉得潘玉良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叫未未吧。”
沈晏均估摸着沈夫人他们还在厅里没走,便让红衣去跟他们说了一声。
红衣也是个精的,反正结果一样,过程就随意发挥了。
“夫人,少夫人说小少爷取的小名听着好听,写出来也好看,还不跟人重名,若是司令跟夫人没什么意见,孙少爷就用这小名了。”
沈晏庭一脸吃惊,随即又高兴地道,“真的!?”
沈夫人白了他一眼,“我跟你爹还没同意,你高兴什么?”
沈晏庭立即耍起赖来,“我不管,良……嫂子都同意了,你们必须得同意。”
沈司令嫌他丢人,“行了,依着你就是。”
沈晏庭立即正经起来,“咳咳,虽然我同未未还没有正式见面,但既然嫂子用了我取的名字,那我同他的关系就不一般了,比你们任何人都亲一些,我去备份礼物,不在这跟你们浪费时间了。”
沈晏庭说完便走,边走边道。
“早知如此,就应该取个什么晏晏庭庭之类的……”
沈元跟在他身后心想,若真取了什么晏晏庭庭之类的,少夫人一定不会同意。
如果说怀孩子这件事是突如其来的,那孩子生下来这件事,潘玉良可以说是手足无措了。
虽然奶娘跟丫鬟都备的足足的,沈夫人也成日地围在孩子身边。
但怎么说她也是孩子的亲娘,总不能因为不会就不管。
孙艳菲再去司令府的时候也被拦在了门外。
门房虽然认识她了,但沈夫人的命令也不得不听。
“你们看清楚了,我可是你们少夫人的好朋友,亲生的那种。”
门房挠挠头,“孙小姐,小人没读过书,听不懂您说的,但是夫人有令,少夫人要静养,不见客。”
孙艳菲道,“我是客吗?”
门房一愣,“您……”不是客是什么?
孙艳菲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是一般的客人吗?”
门房只得耐着性子解释。
“孙小姐,真不是小的针对您,就连潘府的二小姐来,我们都没让她进去。”
孙艳菲双手往腰上一叉,怒目相视。
“废话,那潘府的二小姐同你们少夫人是什么关系,我同你们少夫是什么关系,那……”
孙艳菲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门房说的什么,她连忙改口道,“那潘府的二小姐自然跟你们少夫人更亲,我……我这就走。不过你告诉你们少夫人,我可生气了,以后她就是求着我来我也不来了。”
门房欠着腰陪着笑,这事哪里是他能管得了的,他只管听从沈夫人的命令就是。
孙艳菲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我真的走了啊。”
“孙小姐慢走。”
孙艳菲见他如此,也知道这司令府眼下她是真进不去了,生出几分无奈。
她这完全是被牵连的啊。
孙艳菲进不了司令府,又不想去重晓楼那里,只得回陈府找陈夫人练嘴皮子去。
陈夫人在经历了几次反转的心路历程之后,对孙艳菲这个人,基本采取无视的态度了。
一开始她是怕孙艳菲嫁给陈立远,后来又觉得她嫁给陈立远也好,反正什么都比不上他自己喜欢来得强。
可是结果也并不是那么回事。
陈夫人没想到的是,她不去招孙艳菲了,孙艳菲反倒来招她了。
孙艳菲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在陈府寻到正在帮陈立远喂狗的陈夫人。
“呀,陈夫人,喂狗呢。”
陈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她虽然不去主动找孙艳菲麻烦了,但孙艳菲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瞎吗?不会自己看?”
孙艳菲扬扬眉,狗都改不了吃屎,这人哪里一朝一夕就能改掉自己身上的臭毛病的。
孙艳菲别的本事没有,就气人的本事,一个能顶上三个。
“我这不是刚从司令府回来,司令府的少夫人生了呢,是个大胖小子,那模样别提多俊了。”
孙艳菲知道,陈夫人现在就愁陈立远娶妻生子的事。
这元微微一死,她就盯上了晋城好几户人家的小姐。
可惜的是,陈府的那些事,早在晋城传得沸沸扬扬,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过来。
这一般的人家倒是想巴结巴结陈夫人,可惜的是陈夫人又看不上人家。
况且,陈立远本人对这件事也是十分反感的样子。
孙艳菲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孙艳菲的话让陈夫人气得牙痒痒,潘玉良原本是她的儿媳,若不是……现在抱大孙子的可是她。
这件事陈夫人就跟茶壶里煮饺子般,有苦说不出。
元微微跟陈局长的事情她也是后来才知晓的,知道的时候她恨不得把元微微给生吞活剥了。
陈夫人觉得这元微微就是个祸害,所以她才往元微微喝的药里加了别的东西,她就是想让她死。
这事上陈夫人怨极了陈局长,那是他亲儿子,他居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
陈局长大概是见自己的事情在自己的儿子跟夫人面前都露了馅,没了面子,也不怎么回府了,干脆在城西买了个别院,在里面放了两个女人,就在那边住下了。
他又不差钱,身份地位都有,暗倡明妓都好找。
陈府事事都不顺,反观司令府,又是娶媳又是添孙子,如今听到孙艳菲的话,陈夫人怎么能不气。
陈夫人当作没听到孙艳菲说司令府添了个大孙子的事,黑着脸,劈头盖脸地就数落起孙艳菲来,“你在我们府上白吃白住,你觉得合适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是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
孙艳菲笑笑,“多谢陈夫人关心我的脸面,我是你儿子请回来的客人,他不让我走,我也没办法。”
陈夫人瞪着她,“你是看我陈家家大业大自己不想走吧?”
孙艳菲忽然笑了笑,语气松了松,“其实我回晋城是想打听点事的,打听到了我就会离开这。”
陈夫人心思一动,看着她问,“你想打听什么?”
孙艳菲想了想道,“我姓孙,自然要打听孙家的事了。”
陈夫人有点不相信孙艳菲的话,这女人同女人之间本就没什么信任感,况且她跟孙艳菲本就是相看两生厌的关系。
所以她说的话,陈夫人在心里还是留了心眼。
“你自己家的事情,怎么还要跟别人打听?”
孙艳菲道,“陈年旧事,我不知道才要打听的嘛。”
陈夫人扔下手里的骨头,洗了手。
“你要打听什么,说说看,兴许我知道。”
孙艳菲看着她道,“两年多前,我们孙府从晋城离开的时候,跑了一个小妾,她走的时候还带着个孩子。这孙家人已经不多了,那小妾跑哪里去了,我倒无所谓,只是那孩子,到底是我孙家的人,我想着,还是找到比较好。陈夫人在这晋城认识的人多,可知道那小妾后来去了哪里?”xǐυmь.℃òm
孙艳菲的话一说完,陈夫人便立即摇了摇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孙艳菲笑笑,“唉呀,我就知道这事难打听出来,不过慢慢来嘛,我也不急,陈夫人若是哪日想起什么来了,一定要告诉我啊。”
陈夫人扯扯嘴角,“我要是知道什么,一定会告诉你的,只是这件事我还真是不知。”
孙艳菲也没多说什么,“那我就不打扰陈夫人喂狗啦。”说着便扭着身子离开。
陈夫人说的话她才不信。
当初孙府的事闹的可不小,陈夫人这么快就急着否认,只能说明她心里有鬼。
本来这等子旧事,她早就忘了,过去了就过去了,改变不了什么。
可那日在重晓楼那里,她忽然想起这事来。
若不是当初……
孙家也不会倒,她便也不会进了春风楼。
想起枉死的父母,孙艳菲本来已经磨得只装得下自己的心不禁又生出几分异样来。
她知道她跟重晓楼之间不可能,陈立远救她之恩,她也报了,她觉得自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只是临走前,她忽然改了主意,想找到那个孩子。
孙艳菲从陈夫人那里离开后,正好撞见从潘府回来的陈立远,她愣了愣。
“你出去了?”
据孙艳菲所知,陈立远一般不太出门。
以前读书时开朗的一个人,忽然阴沉起来,平日里只在府里呆着,哪也不去。
他出门倒是件稀奇事。
陈立远那胡子半道上就给扔了,他嗯了一声,然后说,“我瞧着那鹦鹉跟你很配,送你吧。”
孙艳菲眼睛放大,他今日是撞邪了吗?心情这么好?那鹦鹉他那么宝贝现在说要送给她?
“你去了哪里?遇着什么好事了吗?”
肯定不是潘玉良那,现在连她都进不去司令府了,他更进不去。
陈立远心情好,看谁都顺眼,连带浓妆艳抹的孙艳菲在他眼中都变得良家妇女起来。
他道,“去了趟潘府。”
孙艳菲头皮一麻,“你去那里做什么?不会是去出卖我的吧?”
他要送她鹦鹉,不会是因为出卖了她而心怀愧疚吧?
陈立远一愣,随即道,“你这么一说,方才在潘府,我应该把你给供出去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是没说了。
孙艳菲松了口气,眼睛转了转,又问,“你去潘府做什么?潘家大小姐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潘老爷跟潘夫人应该没什么心思见客吧?”
陈立远走到院子里放着的藤椅上,挑了个舒适的姿势,几乎是半躺在里面。
“去看看潘家大小姐。”
孙艳菲的直觉告诉她陈立远去找潘如芸准没好事。
两个坏人凑到一块,能做什么好事?估计只能干更坏的事。
孙艳菲见陈立远似乎是真高兴,便也大着胆子问。
“你同那潘家大小姐说什么了,这么高兴,分享分享,让我也高兴高兴。”
陈立远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可信呢。”
孙艳菲立即竖起自己的手指,“我指头发誓,你今天说的话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半句。”
说着她又嘿嘿两声,“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好奇嘛,对什么事都好奇。”
陈立远盯着她不说话。
孙艳菲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只好把方才放下来的手又举起来,继续把方才没发完的誓说完。
“我发誓,接下来你对我的说的话我要是告诉第三个人,就让我死也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反正……她都准备离开了。
这誓言怎么说都无所谓了。
陈立远对她的诚意还是有点满意的。
他道,“潘如芸害得良儿早产,沈晏均那个怂货什么事都不敢做,我却跟他不同的,潘如芸不是自诩自己能掌控一切吗?我就让她尝尝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陈立远说的话站在他还喜欢潘玉良的角度来说,是还说的过去。
不过孙艳菲也没有全信他的话,他如果是单纯的想收拾潘如芸,直接动手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脚。
陈立远一看孙艳菲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道,“潘家再怎么说也是晋城首富,反正司令府那边估计也等着收拾他们,潘家的东西,与其落在司令府,不如我先拿点。”
孙艳菲倒抽了口气,心里觉得潘玉良的那一枪果然坏事,这男人阴狠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他简直比潘如芸还潘如芸哪。
“连良儿难产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到底放了多少人在外面?”
陈立远随意指了指外面,“那些可都是司令府的人。”
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白一点。
知道陈立远没有要对付潘玉良的意思,孙艳菲不禁松了口气,不过她心里还是防着陈立远的。
他能把这件事这么痛痛快快地跟她说了,这本来就反常。
陈立远提醒她,“别忘了你发的誓。”
孙艳菲的脸黑了黑,有些后悔,她发了这么狠的誓,居然换了一个跟她没什么关系的秘密。
大概是孙艳菲那犹如吃了屎般的表情逗乐了陈立远,也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高兴。
“你也别觉得亏,我若是赚了,到时候分你一笔,保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孙艳菲扯了扯嘴角,“我还真是谢谢你啊。”
反正誓已经发了,孙艳菲觉得自己也不能太亏,她上前去将挂在屋檐下鸟笼提下来拎在手里。
“你说了要送我的,我提走了。”
陈立远摆摆手,“拿去吧。”
孙艳菲提着鸟笼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你既然有那么多人在外面,那……两年多前,从孙家跑掉的那个小妾跟孩子,你可能打听的出来?”
陈立远挑眉看了她一眼,“怎么?”
陈艳菲道,“你不是说要分我钱吗?到时候我有钱了,一个人也花不完,那个孩子怎么说也是孙家的人,他若是落魄了,我也可以救济救济他,他若是发达了,他也可以救济救济我。”
陈立远笑了笑说,“你别查了,那孩子不在晋城,而且……那也不是你孙家的孩子。”
陈立远的话孙艳菲有几分震惊,倒也没有太意外。
她其实也早就猜到了几分,孙家离开的时候家大业大,那小妾生的是儿子,平日里在府里日子也过的比较舒坦,她完全没有必要逃。
这也是她一直没有去打听的原因,只是那日听重晓楼说,一个人还是太孤独了,人还是得有家,得有家人,才会有归属感,否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好似不管是离开或者去死,都没什么牵挂,这样不好。
她这才想着,自己或许应该把那孩子找到。
孙艳菲问,“那孩子……是谁的?”
陈立远认真地看着她,孙艳菲都已经做好了接受另一道惊雷的准备,结果陈立远却道。
“我今天告诉你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若是想知道,等你哪日做了什么让我高兴的事我再告诉你。”
孙艳菲心里骂着娘,提着鸟笼道,“那我先走了。”
沈晏均令人扣下潘老爷的商船时,赵副官才得知,潘老爷手上已经有两条商船已经被扣了。
赵副官觉得奇怪,将这件事告诉沈晏均后问他,“少校,是不是司令……?”
沈晏均摇摇头,“父亲若是对潘家做什么,一定会先通知我一声。”
赵副官道,“那……是谁会做这种事?目的又是什么?”
沈晏均想了想,“要么是潘家得罪的人,趁着这个时候趁火打劫。要么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目的是想让潘府跟司令府反目成仇。”
看起来,第二种可能性大一点。
赵副官道,“那我们该怎么做?若是这时候跟潘府翻脸,岂不是如了他的意。”
沈晏均道,“便也只能如他的意了,潘家这回我是要动定了。”
说着沈晏均又笑了笑说,“潘如芸跟潘老爷心思那么多,也说不定……那两条船是他们上演的苦肉计,他们知道我不喜欢被人拿捏,越是有人这么做,我会越不如他们的意……”
赵副官道,“潘老爷不像是会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的人。”潘老爷的都是大船,两条商船,对潘老爷来说,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
沈晏均说道,“他不会,但潘如芸会。”
潘如芸向来仗着自己了解他,便拿捏于他。
可惜的是,她要知道,他之所以一直不动她,不是因为她懂他的心思,拿捏的准。
而是因为潘玉良。
如今潘玉良也保不了潘家了,她做什么都是多此一举,完全没用。
沈晏均发冷,“安排下去,潘家的船,有多少司令府吃多少。潘老爷不是跟南京那边的人称兄道弟吗?这回也让他看看,我司令府要动他,那边的人又能不能保得了他。”
“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沈晏均摆摆手,示意他可以下去了。
赵副官却并未离开,“少校,大家都很关心孙少爷,想让我问一句,孙少爷可还好?”
沈夫人不让人来看孩子,大伙都在胡乱猜测,赵副官这才问出口。
沈晏均叹口气道,“身子有些弱,不过医生说仔细将养,会好的。”
丘医生这几日每日都来,从孩子每回吃多少奶,到孩子穿衣盖被都要细细嘱咐了又嘱咐。
先天不足的孩子最怕的就是生病,丘医生知道老一辈的养孩子,喜欢给孩子穿多吃多,但这也未必是好事,捂很多孩子都是捂出了问题好。丘医生知道司令府的这孩子金贵,也怕她们在带孩子的时候跟大家犯一样的错误。
好在她如此尽心,沈夫人对她也是十二分的信任,她说什么便安排府里的奶娘跟丫鬟做什么,半点差池不得。
赵副官道,“那属下便跟大家伙说了一声,免得他们胡乱猜测。”
沈晏均这个时候也怪他们多事,嗯了一声,“你就说孩子便是就好。”
赵副官这回才离开,他心想,沈晏均这回下决心要动潘家,肯定是因为少夫人跟孙少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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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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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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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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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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