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厨房里翻了一通,切了番茄,打了蛋花,加上醋和小青菜,简单地做了个酸汤面。反正老爸眼不见为净,我干脆将面端进卧室,想一边追剧一边吃面。哪知道刚开门,黑狗就趁着我双手不方便,窜进了卧室,跳上床。两只猫狭路相逢,黑狗像只狗一样,凑近了去闻,两只便抱在一起,吓得我赶紧把面放在书桌上,待再一回头,两只像没事儿人,哦不,没事儿猫一样,瘫倒在床上,黑狗帮本尼舔着脸颊,母慈子孝,温馨模样。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心道一句罢了,便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吃面。酸汤面的灵魂就在于那一点点醋,和一点点薄芡,我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横着手机看着视频。这时一条群消息显示在我的新手机上,居然是八宝。
“有没有搞错?”八宝没头没脑地发来了一句话。
我嘴里包着一口面条,擦擦手,将手机竖过来,费力地打着字:“你咋啦?”
八宝半晌没有下文。八宝不像酱油,会长篇大论地发着微信,像写小作文一样。她是一句话也会拆成两句疯狂轰炸你手机的那种,如果你正巧开了铃声,那恭喜了,你将听到一部史诗级乐章,叮叮叮地响个没完没了。
我干脆去翻朋友圈,没见八宝在上面宣泄什么情绪,倒是刷到了齐织嘉五一节那天晒的孕肚。毛毛和其他同学都在下面点了赞,唯独我没有。我赶紧给她点上了个小小爱心,宛若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仪式。
辣酱和酱油都没有出现,也是,一个忙着筹备出国,一个正和自家男朋友拉着手看电影,哪有空来看手机。我突然有一丝羡慕酱油,羡慕她和齐织嘉都是那种十分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女人,活的从心所欲,潇潇洒洒,毫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当然,人无完人,她们有时候也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影响到别人,不过这点之于她们,似乎并不重要。她们不像曾经的我,总是唯唯诺诺左右为难,生怕一举一动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小半年来,为什么我肯放下防备,顺理成章地接受刹车在我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这和齐织嘉的婚礼、和齐织嘉的怀孕脱不了关系。她就是那顶把我困在底下的铜钟,在我的脑仁上哐哐作响,提醒着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就是外边真实世界中,脚踏实地努力生活的人,她在费力地让我从春秋大梦中醒来,让我重新回到外边残酷而迷人的真实世界中。
曾几何时,在我眼里,真实的世界就是每日指针滴答滴答的走,我完成一件又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而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对于我更像是虚假的存在,我对触手不及虚无缥缈的事情毫无兴趣,我甚至对生老病死也毫无兴趣。我不会在保温瓶里泡着枸杞,更不会像酱油一样在冬天穿上护膝。我是个一直奔跑着的年轻人,我没有姓名,没有来处,更没有归属,我无所谓落叶归根,我可以客死他乡,让那些痛的记忆落在春的泥土里滋养大地(出自《春泥》)。
我并不知,终有一日,春泥呵护着的根茎,会开出了新的花季。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八宝的信息轰炸如期而至,果然,她的爆发只会迟到,不会缺席——“味淋居然来找我?”“他疯啦?”“我和他认识么他就来找我?”“他是不是有病?”“他脑子搭住啦?”“居然找我帮忙?”“我和他什么关系凭什么呀?”
“得得得,你先停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说知道我和鱼网吧的网管关系好”“让我去帮个忙”“搞一份上网的登记资料”“他说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改了他的论文”“还说我是你的室友”“不如帮个忙也算是帮了你小李子的忙”“我特么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八宝的信息持续轰炸着我,里面的粗话估计是她自己加上去,味淋再怎么气急败坏,还不至于这么粗俗。ωωω.χΙυΜЬ.Cǒm
从八宝零零碎碎的言语中,我算是缕清了思路。味淋得知八宝和鱼网吧的网管黑鸦有过暧昧,便神通广大地搞到了八宝的联系方式,希望八宝能够凭借自己的美色,去和黑鸦说说好话,调取这份上网资料。
我暗自叹口气,八宝说的对,她凭什么要帮他的忙,更过分的是,为什么要把我也牵扯进去。
“你又不欠他什么,不必睬他。”我回道,心里思忖要不要去敲味淋,让他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不要牵扯进无辜的人。可是,转念一想,我这番去找他,对刹车并不公平,我不能这样对他。
八宝对我们发了一通火,气消了下去,瞬间消失了。我横过手机,继续吃面,但是这面已经冷了,酸溜溜的吃在嘴里,不是滋味。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战斗,碗也不想收拾,直接瘫倒在床上,左右拥抱,宠幸起两只掉毛的小王八蛋。
等我洗好碗洗好澡回到房间,两只小王八蛋已经如胶似漆地圈在一起,互相舔着身上的毛。
“你们两只公猫,能不能要点脸啊?”我骂骂咧咧地作势要分开他们,引来本尼一声极为不满的猫叫,声音抑扬顿挫,宛若VITAS星星中的高音。回忆起草原的那次旅行,刹车在音乐上和我已经有着若有若无的默契,也许是这样,让他留意到了我这个不起眼的存在。可惜,那时候我们还不过是认识一面的陌生人而已,失去了见证彼此成长的过程,如今,两个人都成熟了许多,才终于走在一起,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扭着腰肢坐在了床上,掰着本尼的后腿,想看一下是不是拿掉了蛋蛋。本尼吃痛,溜之大吉,我们就这样,在卧室里你追我赶,上蹿下跳。
正在这时,视频聊天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我一跃而起,跳到书桌边,拿起充电的手机,只见‘姑父’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中央。
我理了理衣服和头发,盘腿坐在了床上,接通了视频聊天。
“嗨……”他似乎也刚洗好澡,头发湿漉漉的,像一坨海草。他没有戴眼镜,穿着一件老头睡衣,乖乖地坐在床上。
“你怎么想起来找我啦。”我心中哼了一声,潜台词是怎么这么晚才来找我。
“这不是帮爸妈洗菜做菜洗碗擦桌,忙到了现在,这一找到空档,就来找你,看我多乖。”
“乖乖乖,你就是那小兔儿乖乖,行了吧。”我毫无诚意地夸奖道,“你……是想我了嘛?”
“没有啊,我是想我家本尼了,”刹车将头凑近摄像头,“我家本尼在哪里呢,本尼本尼,爸爸来看你了。”
本尼喵叫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我脸垮着,干脆把手机放在床头的懒人支架上,顺手把本尼抱在了怀里,“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你的蛾子现在在我手里,快点打个一百万到我户头,不然就让这只猫,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怎么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他颇为幼稚地接下去。
“呃……”我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我白天拉着窗帘,怎么了我乐意,你管不着。”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和我怀里的本尼打着招呼,“看起来本尼和你关系挺好的啊,你们刚才在玩什么呢?”
“我们在唱歌,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我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一点儿都不打算告诉他,我刚才正追着本尼要看他是不是还留着自己的命根子呢,“你在自己卧室里么?拿着手机给我转一圈,我挺好奇男生卧室的。”
“你好奇我的卧室就行,千万别对别人的也好奇。”刹车开着玩笑,站了起来,听话地让我环顾一圈。他的卧室和大学寝室一样,简单干净,只不过区别是书桌上放着一台闪着蓝光的电脑主机,看起来价格不菲。
“你的电脑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哦?”
“是啊,以前为了做工作站买的,好久不用了。不过最近有点手痒,想拿来打游戏,可是游戏配置要求太高,得换个双灶,换个主板,这样就需要更大的机箱。”
“哈哈哈,换个机箱,就要配个更大的桌子,换个桌子,就想换个更大的房间,是也不是?”我算是读懂了男生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是啊是啊,不过真要换一套电脑配置,我家本尼的伙食费可就吃紧了,得想个法子多挣点钱才行啊。”他学着我盘腿坐在床上,两人就着本尼的伙食费聊了起来,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两个简直就像是分居两地的小夫妻一样,为了生活费烦恼。
本尼歪在我的怀里,我低头去挠它的下巴,它又舒服地打起了呼噜,黑狗看不下去,也钻到了我的怀里。
“啊,好羡慕他们两。”刹车撑着下巴,发出一声哀嚎。
“行吧行吧,给你个亲亲。”
我噘着嘴隔空凑近镜头,越来越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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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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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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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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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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