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哈看了他一眼。他现在已经知道瓦西姆当时劝说他不要自尽的目的是什么了,因为瓦西姆已经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自己带领残兵败将逃到拉杰沙希城,又招募天方教徒当兵,打算坚守城池的时候瓦西姆并没有表现出异样,做着自己应当做的本分事。
可之后当萨尔哈想要离开拉杰沙希城时,瓦西姆就不同了。萨尔哈在这座城池坚守了一个月,陆续从德里城传来北方战局的消息。秦藩之兵按照一千多年来中亚的国家南下攻打印度的传统路线南下,进入阿富汗地区。控制阿富汗的沙哈鲁并不想和秦藩打仗,即使秦藩和他有血海深仇;但他也不愿意向大明投降、称臣纳贡,即使他称臣纳贡朱尚炳也未必信得过他。所以沙哈鲁利用阿富汗地区复杂多变的地形和众多的天方教徒与秦藩僵持。朱尚炳虽然着急带兵赶到印度,可也不敢盲目进兵,局势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可从北方进攻印度的不止秦藩这一路兵马。庭王朱桂、塔王朱济熺带领本部人马在喀什汇合,之后从红旗拉普翻越喀喇昆仑山,来到克什米尔地区。之后两藩联军完全不顾白沙瓦的德里苏丹国守兵有可能断了他们后路,似乎要向南直扑德里城一般,就连斯利那加城都饶了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南下。
面对忽然出现在印度的明军,德里苏丹国一时有些措手不及,一连丢失了几座城池,一直到明军打到朗钦藏布江北岸才反应过来,守住西姆拉城,阻止了明军渡河。之后赛义德从德里城、从白沙瓦、从拉合尔、从斯利那加等地方调兵,又请求巴赫曼尼苏丹国派兵支援,想要围歼这一路明军。但明军在朗钦藏布江北岸也占据了几个城池,而且这一代人口密集,也是印度富庶的地方之一,明军完全不必担心后勤补给与兵器补充,虽然未能渡过朗钦藏布江、夺取西姆拉城,但德里苏丹国也没能围歼了这支明军。
见到这个消息,萨尔哈决定离开拉杰沙希城。瓦西姆赶忙询问他缘故。面对劝说自己不要自尽的瓦西姆,萨尔哈也不疑有他,直接说道:“既然没能马上歼灭这支明军,那就不可能歼灭了。就算沙哈鲁一直固守阿富汗不让明国秦藩的军队南下来到印度,南边孟加拉的明军得知这一情形后肯定会提前派兵北上。德里苏丹国与巴赫曼尼苏丹国这两国已经将八成的军队用在防备阿富汗、与明国庭藩、塔藩的军队交战上了,能够抽调出来防备南部的总兵马还不到十万,而孟加拉的明军将近五十万,还能征召当地的匹罗门教徒做炮灰,肯定守不住。”
“孟加拉的明军应该没有这么快知道北面的消息。从克什米尔绕一个大圈来到孟加拉很远,即使只是传递消息,明国又有完备的驿站体系,最少也要两个月的时间。”瓦西姆说道。
“他们不用绕这么一个大圈子传递消息。”萨尔哈苦笑道:“印度的匹罗门教徒本来就不对国家忠诚,见到明军打仗这么厉害,两个月在孟加拉歼灭二十多万军队,又知晓明国对待匹罗门教徒的比咱们德里苏丹国等天方教徒建立的国家更加友好,肯定会投向明国。当然,在明军打到他们家乡前他们可不敢公开投靠明国,害怕咱们天方教徒在死之前拉他们垫背,但替明军传递消息还是敢的,也是能做到的。”
瓦西姆默然。这事其实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他们天方教徒建立起国家,当然要鼓励自己信奉的宗教,打压其他宗教,可这样一来与印度原本的势力就产生了严重的冲突,他们当然不会忠于一个损害自己利益的国家,投向明国也十分正常。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种事情,就应该从几百年之前开始逐渐将恒河沿岸的匹罗门教徒都杀光!”过了一会儿,瓦西姆说道。
萨尔哈只是笑笑。北印度虽然被天方教徒统治几百年了,但除了孟加拉等少数地方,匹罗门教徒的人数都是天方教徒的十倍,将这么多人杀光,即使能办到,可这对统治国家的天方教徒有什么好处?天方教徒到印度是来享福的,匹罗门教徒都杀光了,谁伺候他们,谁纳税供养他们?根本不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
“萨尔哈将军,那你离开拉杰沙希城,要去哪里?返回德里城帮助赛义德苏丹消灭北面的明军?”瓦西姆又问道。
“赛义德苏丹怎么可能还信任我?我返回德里城后一定会被他下令抓起来处死。”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拉杰沙希城?”
“留在拉杰沙希城也只是等死而已。明军大举北上后肯定是守不住的。”
“那你要去哪里?”
“我要返回家乡。如果将来家乡也被明军占领,我就带领家人向西去波斯。我们家祖上就来自波斯,也算是返回祖先们居住的地方。”萨尔哈按照印度的天方教徒惯例为自己脸上贴金,说道。说出这话的时候,萨尔哈脸上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段日子他心里压力太大了,能将话都说出来让他也轻松不少。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瓦西姆当时没什么反应,可离开这里十分钟以后就带领所部士兵包围这里,将他抓起来,要将他送回德里城交由赛义德处置。之后经过商量,原巴布纳城的守将成为拉杰沙希城的守将,瓦西姆带着萨尔哈离开城池向北返回。坐了几天的船以后,来到了巴特那城外。
“不,我不想入城。”萨尔哈说道。
“你这么着急赶回德里城送死?”瓦西姆好奇的问道。
“巴特那城的守将麦克尼与我的关系不好,我不愿再受他的羞辱。”萨尔哈只能说实话。
“你和麦克尼的关系不好?你们还有过交击?”瓦西姆更加好奇。赛义德夺取德里城后就将麦克尼任命为巴特那城的守将,当时萨尔哈还在老家隐居呢;之后萨尔哈一直在德里城,后来又被任命为联军总指挥来到孟加拉,是怎么与麦克尼结怨的?难道是当初带兵前往孟加拉的路上在拉杰沙希城休息的两天就结了怨?
“当初帖木儿大汗还在的时候,我和赛义德都是大汗的将领,有一次赛义德带麦克尼来到撒马尔罕城,我们起了一些口角,又好像天生看不过眼,就结了怨。”萨尔哈回答。
瓦西姆万万想不到牵扯到了十多年,他也没兴趣打听到底怎么结得怨,说道:“既然如此,就不在拉杰沙希城多待了。你在船里好好待着,我让人去城里买些吃的,回来咱们就继续前往德里城。幸好德里城就在恒河旁边,可以坐船过去,不停下来休息也可以。”
萨尔哈没再说什么。瓦西姆吩咐几个人进城去买东西,自己坐下闭目养神。
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派去买东西的人回来了,说现在城内对于粮食买卖有限制,对于外来之人检查也十分严格,他们进了城也买不到东西。瓦西姆不得不亲自入城,凭借自己的身份买到了足够的吃食。
“这次的事情不怪你们,是麦克尼做的过火了,不过你们也应该带着身份文书。”返回的路上,瓦西姆批评他们。两人忙点头答应。
不多时他们返回船上,瓦西姆随口问道:“萨尔哈有没有打算逃走的举动?”
“没有,萨尔哈一直没有做出过逃跑的举动,只是在船舱里看书。对了,瓦西姆将军,刚才检查过往船只的官员说最新的北面情况的通报给咱们送来,萨尔哈拿去看了。”负责看守萨尔哈的人回答。
瓦西姆点点头,吩咐船上的厨师做饭,自己走进萨尔哈的屋子,一边举起茶杯要喝茶,一边随意地问道:“通报上又说了什么?”
可等了一会儿,这口茶他都已经喝完了,他仍然没有听到萨尔哈的回答。瓦西姆抬起头看向萨尔哈,就见到他表情十分惊讶,也略有些慌张。瓦西姆瞬间猜到通报上大概写了什么,心顿时紧了一下,声音也变得略微颤抖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北面的战局要发生重大变化了。”萨尔哈沉声说道。
“发生什么变化了?”瓦西姆一边问,一边一把抓住通报,自己看了起来。可他将通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值得萨尔哈这么惊讶的事情。虽然打了几个败仗,但损失也不大,西姆拉城也仍然在德里苏丹国控制中,什么事情能让萨尔哈这样惊讶?
“你看这句话:”萨尔哈指着通报上一处说道:“……,生擒一名从阿富汗过来,要去被明军控制之下的博纳过德城。这人是一名真正的汉人,通过对他严刑拷打,得知了许多情报。”
“这句话很令人惊讶?”瓦西姆更加不解。生擒一个真正的汉人,还能得到情报当然让人高兴,可也不值得这么惊讶;而且刚才萨尔哈的表情分明是看到一件坏事,而不是好事。
“明军的将领知道汉人的长相在印度非常稀奇。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在印度的汉人商人也越来越多,但本来愿意来到这么深入陆地的汉人商人就不多,战争开始后更是都撤走了,德里城内一个汉人长相的人都找不到。”
“这样一来,派一个汉人长相的人传信,肯定会被我军知道,这一点明军的将领也应该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消息也送,也应该选投靠他们的当地人,而不是汉人。”
“所以明军派这人送信是别有用心?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传递假消息误导我军?可我军的将领也不会就完全相信了供词。”瓦西姆道。
萨尔哈摇了摇头。“我虽然研究过许多明军的战例,但也猜不出来明军的将领打算做什么。但有一点我能猜到,明国秦藩的军队大概是要通过西巴尔山口,来到印度了。”
“为什么?”瓦西姆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不知道萨尔哈怎么推理出来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因为生擒的是‘从阿富汗过来,要去被明军控制之下的博纳过德城’的信使。汉人的长相这么显眼,在阿富汗就会被沙哈鲁的士兵或子民发现。可他仍然平安的过来了,说明至少在阿富汗明军已经得到了一条稳固的军队通行道路。既然如此,那秦藩的军队应该很快就能来到印度。”萨尔哈道。
“赛义德苏丹是不是想到了这件事?”瓦西姆马上纠结起来。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了,自言自语道:“不论赛义德苏丹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但我派人告诉苏丹一声都可以。”他随即大声吩咐一人走过来,告诉了他这件事,又写了一封书信让他带到德里城。这人领命退下。
“如果赛义德没有看出这一点,就算你现在派人送信,如果明军有什么动作,也已经来不及了。”萨尔哈又道。
“你,就这么不盼着国家好?你也是天方教徒,国家被明国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瓦西姆大声喊道。
“而且赛义德苏丹岂会看不出来,我只不过是……”瓦西姆又要称赞赛义德。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传来惶恐的声音:“瓦西姆,又有通报送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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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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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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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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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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