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快七点,雨势终于减弱,三人得了出旅馆吃饭的时机。
司机等不及已经先行在旅馆附近的小店吃过了,姜照雪、岑露白和岑遥便按照他的推荐,自行去距离旅馆不远的一家主打当地特色石锅鸡的餐厅就餐。
夜阑人静,细雨如丝,姜照雪和岑露白共打着一把伞,落后岑遥半步,在一条蜿蜒伸向远方的水泥小径上徐徐而行。
小径上落满了桃色的花瓣,放眼望去,两旁皆是在开阔的青青草地。风雨送来隐约的花香和泥土清香,远远处,一盏盏昏黄的路灯、一座座低矮的屋舍在雨幕中散发着幽静的光亮,把这座边陲小镇的雨夜描摹得朦胧而安谧。
如诗如画。
岑遥不由感慨:“好舒服啊。”
她深吸一口凛冽清新的空气,转过身来提议:“等退休以后,我们找个这样的地方隐居怎么样?”
“每天早上起来做做瑜伽练练拳,中午钓钓鱼,晚上出来吹风散步,赏花看雨,想想就觉得好美妙啊。”
她倒退着走,一脸沉醉。
岑露白淡定:“先看路。”
岑遥被打破意境:“……”
她伸手朝向姜照雪,姜照雪会意,纵容地伸手,由着她拉住自己的手腕,确保安全。琇書蛧
“姐,你真没情调。”她笑嘻嘻地怂恿:“嫂子肯定喜欢。嫂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别管我姐了。”
姜照雪失笑:“我是挺喜欢的。”想想也觉得向往,“不过……”她说:“离退休还有好远呀。”
她还没正式工作呢。
岑露白和岑遥倒是可以自由选择自己退休的时间,她如果能如愿当老师的话,等待着她的就是二三十年走不开的工作生活。
要避世隐居,餐松饮涧,谈何容易。
岑露白忽然出声:“退休是还遥远,不过,每年抽出一点时间出来这样走走,也不是很难的事?”
姜照雪心跳了一下,抬头看她。
岑露白微微笑,问:“以后每年都出来走走怎么样?”
她语气平常,仿佛她们往后还有很漫长的时光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姜照雪心旌摇曳。
岑遥积极响应:“好呀好呀。”
岑露白笑意微深,收回望着姜照雪的视线。她觑岑遥,故作冷淡:“说带你了吗?”
岑遥:“……”
好一个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她嘟嘴,摇晃姜照雪的手,撒娇:“嫂子~”
尾音拉得婉转,一副委屈可怜,要姜照雪主持公道的模样。
姜照雪忍俊不禁。
她看岑露白一眼,觉得空气中仿佛有糖水被打翻,连雨丝都沁着甜味。
“带你。”她煞有其事地应允。
岑遥嘿嘿笑:“就知道嫂子你最好了。”
她松开姜照雪的手腕,侧过身走在她的身旁,絮絮地与她说起关于退休生活的构想。
姜照雪弯着唇听,岑露白也没反驳,只为她撑伞,微侧着头,很偶尔地会接一句话。
雨声滴答,她们一路谈笑风生,趟过湿润的地面,走向远方。
没多久,她们便走到了司机所说的那家主打石锅鸡的餐馆。
餐馆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是这一带很常见的当地民居模样。
门虽是开着的,却有彩色的布幔条垂落遮盖,叫人看不清内部的结构。
岑遥迟疑:“是这吗?”
姜照雪和岑露白抬头看招牌,点点头。
三人收伞,掀开布幔进去。
果然是这家店。
店内装潢简约大方,每张桌上都放着一个花瓶,插着一枝桃花,很是雅致。
与店外的凄风苦雨相比,店内可以算是热闹非凡,几乎座无虚席,坐满了不知道是和她们一样被大雨困住,还是慕名而来的游客。
姜照雪、岑露白和岑遥好不容易才在二楼找到一张靠后的空桌坐下,点了菜,一边闲聊一边等待。
三人容色过于出众,周围桌的许多食客都忍不住注目。
姜照雪有所察觉,知他们没有恶意,便也习以为常。没想到石锅鸡刚刚端上来没多久,后桌突然站起一个女生,直直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姐姐,你们是不是也要去朔城的呀?”女生挂着爽朗的笑,站在岑遥椅边,注视着岑露白。
岑露白没说话。
女生有点尴尬,但笑意不改,回头看向自己所在的桌子,介绍:“我们是几个朋友出来自驾游,临时被困在这里,明天要出发去朔城的。相逢是缘,要不要加个微信,明天一起走呀?”
她所看向的那张桌上坐着三男两女,都很年轻的模样。男生眼里的期待藏也藏不住。
明显是受人所托,醉翁之意不在酒。
姜照雪蹙眉。
这一路过来,这样的搭讪,她们已经见怪不怪。
岑露白应:“不用,我们有导游。”
对方果然图穷匕见:“那不然一起吃个饭,加个微信,交个朋友?”
岑露白露出了然的神色。
她手支着下巴,唇角弧度若隐若现,第一次没直接拒绝,而是侧头看着姜照雪,说:“我不能随便交朋友的,要问问我太太的意见。”
仿佛最是柔顺体贴。
姜照雪竟听出了调情的意味。
她耳朵热了起来,有笑要往唇边走。
她错开眼,狐假虎威,状若自然地回复女生:“不方便噢。”
女生脸上是难掩的错愕和尴尬,旁边桌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们也露出惊讶。
虽然同性可婚已经好几年了,但他们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见真的结婚了的。
“啊,那……那没事。”女生讪讪地走了。
姜照雪和岑露白安之若素,全然不在意周边人更多若有似无的打量。
岑遥:“……”
“什么呀,怎么不问问我,我没太太,我愿意交朋友呀。”她戳着碗里的鸡翅膀哀怨。
姜照雪和岑露白不约而同地莞尔。
“那我帮你叫回来?”岑露白不咸不淡。
“不要,强扭的瓜不甜。”岑遥骄傲,她把岑露白手边插着桃花的花瓶挪到自己的手边,正要做法祈福,隔壁传来的议论声隐隐约约从“同性可靠、不可靠”之类的,变成了“阮宁薇、陶行若、出轨”的字眼。
她要玩笑的话语止住,不由侧目。
姜照雪和岑露白明显也听到了。
“陶行若出轨了?”岑遥惊愕。
曾经被观众吐槽“空洞姐”的阮宁薇自从几年前参加《全民大制作》后,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飞升,如今已经是当红的一线女星之一。
一直有媒体爆料冉闻娱乐公司的当家人陶行若是她背后的女人,两人已经交往多年,但不知道是怕影响阮宁薇的事业,还是其他原因,两人一直没有承认过,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外界早已经默认她们是一对。
百纳影业近几年来和冉闻一直有业务往来,她们和陶行若也算有几分交情,她和阮宁薇有多真,她们多少都有一点了解。
“不会吧。”岑遥难以置信。
姜照雪也不愿意相信。
因为关注季侑言和景琇,这些年来,连带着她们身边那些稳定交往着的情侣,她也有所关注。
潜意识里寄托了自己对爱情的最后一点期待和想象。
她无心继续谈笑,拿出手机刷微博。微博上,[陶行若出轨]的词条已经爆了。
爆料是傍晚出的,说陶行若趁着阮宁薇进组拍戏,昨天傍晚载新欢回家,彻夜未出,今天中午两人才再次出门,衣服都换过了。
本是很容易澄清的爆料,阮宁薇的粉丝和吃瓜路人都不太相信,可没想到过去两个多小时了,陶行若至今没有回应,这才让人渐渐生出怀疑。
广场上多是路人的唏嘘和感慨,间或会夹着几条CP粉们关于“她们本来就没有公开过,所以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辟谣”的争论。
姜照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一整晚的好心情都荡然无存。
是不是所有美好的爱情,到最后都敌不过时间,逃不开面目全非?
她抿紧樱唇,还要再刷新,手机再一次跳电关机。
姜照雪:“……”
岑露白看穿她情绪的走低,关心:“你喜欢阮宁薇?”
姜照雪回神,把手机放回包里,勉强笑笑:“也不算吧。”
“我欣赏她,也羡慕过她们的爱情。”
岑露白察觉出什么,蹙了蹙眉,低声说:“陶行若不像是这种人。”
岑遥附和:“我也觉得。”前段时间还看到陶行若在朋友圈里暗戳戳地秀恩爱。
那可也是怀珠韫玉、叱咤商场的女强人,要不是真的深陷爱河怎么可能这样百炼钢化绕指柔。
姜照雪也希望不是。可陶行若至今都没澄清,真的可能性太大了。
她不置可否,无意扫兴,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
笑意依旧不达眼底。
岑露白眼眸沉下。
她无声无息地给助理连昕发去一条短信。
半个小时候后,三人餍足,下楼结账,岑遥去洗手间,姜照雪和岑露白在门口等她。
一改来时的笑语欢声,姜照雪变得沉默。
岑露白注目于她遥望雪山的侧脸,问:“你在想什么?”
姜照雪偏头。
夜风清寒,岑露白的眉眼却似有热度。
令人熨帖。
姜照雪心绪繁杂,沉溺着,又矛盾着,说不清是对爱情的不信任还是对自己的不自信。
她颤睫,终是对岑露白的眷恋占了上风。她袒露黯然:“我在想,爱情其实是不是都有保质期,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可靠。”
声音轻得像风吹即散。
岑露白乌眸深邃,宁和如冰山化下的镜湖。
她应:“不是。”
姜照雪凝望着她,岑露白把手机解锁了递给她,示意她查看。
姜照雪接过,看见屏幕上是连昕回给岑露白的短信。
短信里,连昕答复:陶行若没有出轨。
多方求证,陶行若是在亲力亲为地布置求婚现场。那个女性是她策划公司的朋友,两人在夜里赶工调试本来今晚要用到的设备。
陶行若之所以还没有澄清,是因为阮宁薇还在飞机上,她征求不到她的意见。
并且,她的婚还没有求。
姜照雪越看眼睛越亮,不自觉为阮宁薇松一口气。
她笑起来,双眸清灵地望向岑露白。
岑露白也勾唇,笑意如春风。
她抬起指尖轻抚她褶皱过的眉心,说:“不可靠的从来不是感情。”
“是不可靠的人。”
眼眸深深,意有所指。
姜照雪心荡神摇,那一瞬间,她忽然很想问她:“那你呢?”
“你会是那个可靠的人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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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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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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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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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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