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长坎乡里面打来的,矿上还没按电话,也许是故意不安,减少外界的干扰。那矿距离区公所二十公里,距离县城七十五公里,都是砂子路,吉普车开的再快,也要两个多小时。
张敬民站在大楼门口,没等贺国荣下车,拉开车门就坐上来,说:“走吧,就我们三个先去,直接去矿上,中途就不在区上停留了。我们一路利用车载台给他们联系。”
上路以后,把情况给贺国荣简单说了一下。他先接到罗大放的电话,长坎那边的红旗煤矿出事了,区综治办打来电话给他报告的。说区长樊文新带了一个民兵排已先行出发急行军过去了。
他问:“他们多久能到?平时救援训练搞没搞?”
罗大放说:“过去那几年那一片地区偷牛盗马现象比较严重,那是我在武装部,就帮助他们训练了一个民兵连,有六七十人,复退军人占了一半,煤矿起来以后,区综治办有组织他们进行一定程度的安全生产行为规则培训,这次估计能派上用场了。”
他说:“谢谢你了。”
罗大放说:“人命关天呀。我因为要到地区领任务,要不,就像随你一起去一趟。”
出城一段路平坦,小车开到六十码,贺国荣两眼盯住驾驶员的脚。驾驶员感觉到了:“贺主任不用怕,走之前我检查了的,车况不错,我有把握。”
贺国荣压低声音说:“欲速则不达。”
张敬民在后面问:“说什么不达?”
驾驶员说:“我晓得张县长心急,贺主任压力大,请二位放心,我保证把你们安全送到。”
走着车载电话铃响了,政府办来的,说地区安委会已经知道了,他们已经与省安委会取得联系,省安委会正在召集相关人员,随后赶到,地区安委会主任也已经出发了。马县长那头联系不上,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确切位置。
张敬民指示道:“继续联系,通知县安委会所有成员单位,重点是乡企局,公安局,卫生局,民政局,县医院,主要负责人一个小时内要出发,到矿上集中。政府办公室主任副主任轮流昼夜值班。”
他问贺国荣:“还有什么?”
贺国荣说:“医生。”
他接着说:“通知医院,马上派出救护车,要多派几个医生随车,带齐药品,急救设备,至少要三架车,县里不够,去地区借。在家的医生把病床设备药品,包括鲜血血浆,都要最快时间做好准备。”
贺国荣很快与这些单位取得联系,传达了张敬民的安排部署。
“还有吗?”
没有回答,贺国荣还在想。
晚上九点,到了煤矿所处地界。爬上大山,很长的一段陡坡,道路十分泥泞,小车颠簸着,艰难前行,时速只有二十码。贺国荣跳下去,跟在后面,不时伸手推车,张敬民也下来,两人就跟在车后面,上坡时推一段,平缓一点就上车继续行驶。
在一个转弯处,遇到了一伙村民,打着火把,都是附近村里的,听说煤矿出事了,他们有亲属就在矿上,所以赶过来看看。m.xiumb.com
贺国荣问:“你们是谁先知道消息的?”
他们说:“我们不算,白天就有人已经先去了。”
贺国荣又问:“矿上有多少工人,知道吗?”
“刚开始招了三十多个,最近这段时间招了五十多个,总的有八九十个了。”
“分几班下井?”
“听说是三班。”
“三班?那一个班有多少人?”
“嗯,应该是二十多个吧。”
贺国荣出气意外粗了许多,他知道,一旦死亡人数超过十人,那就是特大安全事故,要上报国务院的。黑暗中看了张敬民一眼,只见他走路的速度快了许多。
爬上山坳,那些人与打个招呼,要抄近路走了。贺国荣给他们要了一个火把准备着。张敬民说:“现在是下坡了,可以快一点。”
车载台铃声这时又剧烈地响起来。司机接听:“喂喂,喂,是,是张县长在,什么?哦,我这就问。”司机手掌包住话筒,“张县长,办公室说,地区安委会来电话问,县里有哪个领导在事故现场。”
张敬民接过话筒,大声说:“是我,张敬民,我在。”
虽然是下坡,但因为露面坑洼不平,弯道又多,加上湿滑,发动机颤抖着,车子摇晃跳跃,驾驶员高度紧张,额头冒汗,大口出气。贺国荣轻轻抚摸一下他的臂膀,重重地捏了一下,驾驶员感觉到了,这是一种信任的表达。
看到矿山了,灯火中不少人影在晃动,还有百多米,坑洼太大,张敬民嫌车子慢,拉开车门就跳下去,直往那边跑,贺国荣紧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点燃火把。
一排空心砖砌的席棚,是矿办公室和宿舍,门头上挂了一盏灯,照亮面前的一块空地,里里外外都聚集了不少人,叽叽喳喳说着。张敬民挤进办公室,寻找负责的人,人们的视线转向角落,那里有个矿工,刚从井下上来,蜷缩在一件旧军大衣里,大概刚从井下被救上来,被惊吓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旁边人说他是第七个上来的。他家有点远,家属还没有来到。
旷工牙巴颤抖着,结结巴巴说:“是是是下午三,点,发生的,事事事故。”
张敬民靠近他,问:“你们今天下去了多少人?”
“他们先先下去的,有十十多个,我们后后后面下去了五个,总共,总共有有一二十个个。”
“你上来好久啦?”
“就,刚才。”
张敬民低头看手表,现在已是晚上七点四十了,这么多时间过去,就上来了七个,感到一阵心惊,拉一把贺国荣,走出席棚,朝井口跑去。到了井口,他什么也没想,抬腿就往里迈,刚跨进去两步,在进口负责看护的人突然现了身,冲上前把他抓住,往后攮开,吼道:“你是谁?什么都没带就想下去?”
贺国荣赶紧上前说:“是我们张县长。”
看护的人一听是县长,一下子矮了半截,退到旁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敬民着急问他们:“下面是什么情况?”
“当班工人十八个,上来七个,这七个还在回采面,距离回采面远一点,听到响声,就趴下不敢动,等到抢救的人进去,把他们拖出来了,问题不大,已经被亲属好友带走了。回采面上的十一个人,一个都没有打脱。”
“有人下去救了吗?”
“去了,民兵连的人。”
“去了多少人?”
“二十多个。”
“带队的是谁?”
“还不熟悉,他们带着瓦斯测量仪,前面的先测量瓦斯,绿灯闪动,就发出信号,后面的民兵就下去了。”
张敬民向旁边的旷工伸手:“给我一个安全帽。”
“县长,不能下去的。”
“我能进多远算多远,好不好?”
“大衣毯子包裹的东西都已经送下去了,很快就要抬上来了,还去干什么,去了看见的都是死人。”
贺国荣说:“我去。谁给我一个安全帽?”
“一个人更不能下去,下面的巷道岔七岔八的,出了事死在哪里都不得人晓得。”
“我不走远,看看就回来。”
看护的人拗不过,就让开了,还是叮嘱他不要离开轨道,数着脚步,不能超过三百就要转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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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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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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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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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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