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柴总家要经过一条小巷,弯弯拐拐,只能容板车通过,双排座车进不去,只好停在巷子口。
黄建国说:“我来揹糯米吧。”
黄建国说;“也就二十五斤,不重。你留下看车子。”
贺国荣揹了糯米口袋,说:“我去了可能要花半个小时,你借这个机会,关好车门打个磕睡吧。”
走了五六分钟,抬头就看到了柴总的住处。
这是厂房改造的宿舍,有五层,里面没有楼梯通道,就在外墙上安装了铁梯子,一层楼两个转拐,二十二道踏步,一共八个转拐,一百七十六道踏步。柴总住在第五层,贺国荣跟赵张敬民来过两次了,记得住。
白天天气好一点,零度左右,没有下毛雨,铁梯子是干的,天黑以后保不准要下毛雨,温度下降最大幅度可以达到零下六七度,凝冻就上来了,得抓紧时间。
柴总每天上上下下五六次,前次来的时候,张县长问他还要住多久?这地方太不方便,巷子狭窄,买粮食买煤球都难得运进来,为什么不找个地儿搬走?柴总却说这边离单位近一点,每天拧点蔬菜粮食的,这样上上下下的,当锻炼身体呢。
果然如张县长所说,柴总的寒腿病犯了,一个人坐在铁炉子边,膝头上搭盖小毛毯。柴总来开门,都是拄着拐。见了贺国荣,一阵惊喜,忙伸手帮助把糯米和茶叶卸下来,说:“这么冷的天,就不要来了嘛。”
贺国荣转达了张敬民的问候。柴总就说:“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县里的大家,这些东西值多少钱,你给我说一下,我给你带回去。”
贺国荣说:“柴总对我们县付出了这么多,不要一分钱的报酬,那又怎么算?我们就送这么点点土特产,千里送鹅毛,就请柴总收下,不要再提了。”
柴总就拉贺国荣过去坐下,道:“我正准备吃晚饭,你来了,我们就喝一杯吧。”
贺国荣和黄建国在巷子口买包子吃了,肚子是饱的。但是柴总的心意不能不领呀,就接了酒杯,一边谢过柴总。
半个小时的交谈,内容集中在专家组的设立上。柴总表态,春节期间就一个个找他们商量敲定,尽量一次性就把小组人员弄齐。研究土壤的,水文地质的,树木植被的,金属矿产的,化工冶炼的,桥梁工程的,施工设计的,土木工程的,环境生态的,水土保持的,环境气候的,种子繁育的,畜牧兽医的,行行业业都要争取到,一口气说了三十来个名字。
贺国荣把这些专家学者的基本情况都记下了。也不知喝了几杯,站起来时脑袋竟然有点晕乎了。一看时间,赶忙说要走了,还有一个人在车上等着呢。
柴总说:“诶,为什么不一起来呢?都怪我,少根筋。”
贺国荣解释说:“黄师傅他真累了,就要在车上睏一觉。”
柴总不再挽留,说:“过完春节,正月初三,我就过来。”
贺国荣说:“你的腿不方便,还是我们过来。”
贺国荣出了门,把柴总推回去,拉上门才转身下了铁梯。这时候天上正下着毛毛雨。铁梯子上半部分有房檐,没有被淋着,到了下半部就不行了,毛毛雨飘到铁板上,不一会就变成了霜。他小心抓了栏杆,铁栏杆上的霜冰冷还会沾手,只能抓一下松一下,脚下也是一寸一寸移动。五层楼梯,花了五六分钟,才下到二层,酒劲也差不多散完了。贺国荣松了口气,感觉没几步了,两米多高不算啥,就松了手,直立了身体。这时听到远处有救护车鸣叫,想着这样的天气,有人免不了要跌倒了,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这时候出门太危险。一分神,鞋底踩了凝冻,跐溜一下,身体就晃动起来,慌忙中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有抓住,重心失去,人就从第九道踏步一直滚到底,被冰冷的钢铁撞了多处,最要命的,后脑勺也挨了一下子,突然一阵昏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黄建国在车上打瞌睡,有人敲车门,摇下玻璃一看,是宋燕,赶忙开门让她上车来,见她被冻得发抖,嘴皮发紫,一把拉进怀里,又扯大衣包住她,好半天才见那嘴唇才恢复红色。他问她怎么来的省城。
她扭动腰肢,说:“来给你生老二。”
黄建国赶忙捂住她嘴巴:“现在什么时候,敢说违反政策的话。”
宋燕扭动身子说:“生老二你被开除,我们就一起回老家种地。”
黄建国说:“不行,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几分田种出来的谷子,不够一个人吃,怎么养两个娃儿?”
宋燕说:“那我们就去深圳打工。”
“当超生游击队呀。”
“是呀,我两个去演小品,你是黄宏,我当宋丹丹。”
黄建国说:“想得美。”
“嗯,我要。”宋燕就从下面抓了一把。黄建国一个激灵,肚挤下那块硬邦邦的,发觉自己已经挺起来了。就把宋燕翻转了,背朝自己。宋燕道:“你让我看路呀。”
黄建国道:“我教你一个新姿势。”
宋燕扭回身子,害羞地缩小身体,躲在方向盘下面。黄建国也跟着钻下去,就靠在方向柱上。
“等等,”黄建国说,“等我查一查政策什么时候变化。”
探身上来摁方向盘前面的开关,视频上闪了两下,出现了红头文件,字号,章节,条款,他看到了那一段这样说:到了某年……一对夫妇要赡养四个老人……所以国家要鼓励生二胎。
他仰面朝天,算了一下,到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八十四岁,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都看到阎王殿大门了,还能生育?不等了,就现在,趁了年轻,精力充沛,质量高,就又缩回去找宋燕,人不见了。
他赶紧跳下车到处找,引擎盖里面,后轮下面,一抬头,“嘣!”面额碰了,眼前一道血光。人也醒了。
他的脚下有两个毛毡筒子,宋燕给他缝制的,两只脚伸进去,一点也不冷。他脱下毡筒,跳下车来,活动活动,几分钟脚就僵了。都一个半小时,贺主任还没回来。讲好半个小时,怎么去了这么久?是没找着人,还是被留下来了?
又等了十来分钟,黄建国有点沉不住气,时间越来越晚,再不出来,在回去的路上,不知道那一段路就有凝冻,车子就不好过了。
黄建国锁好车门,慢慢走进了小巷,水泥路上有人撒了粉煤灰,走起来还算稳当。再走一段,看见了厂房改造的宿舍。大概就是这里了,好像说过是在五楼,五楼上的门关着,黄建国想大声喊,突然觉得不礼貌,县份上的人,就这点水准。还是上楼去轻轻敲门为好。
在第一道踏步跟前,黄建国站住了,眼前的地上有一堆东西,一动不动,他伸脚轻轻触了一下,软软的是个人。他蹲下去看,不好了,是贺主任呢。
“贺主任,贺主任,你怎么啦?”
怎么叫喊都不答应,只有一短一长的呼吸。黄建国脑子里空白了一下,也就两秒钟时间,赶紧摇晃脑袋,使自己清醒过来。贺主任一定是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下来,昏死过去了。他弯下腰,抓住贺国荣的手臂,把他上半身抱上自己的肩膀,移动到第一道踏步上,转身子让他伏在自己背上,屁股抵住梯板,一使劲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双排座车……然后直奔省医学院附属医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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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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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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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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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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