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哑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在手电筒光里,贺国荣看见了一个人,一个蹲着的男人,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他后退了一步。
那人缓慢地站起来,说:“我来找县长。看见有个人走来了,高兴了一下,以为等到了。可是走近来了,是一个人,一边走路,一边晃着电筒,心就冷了半截,不是的。”
“你找县长有事?那你为什么不摁电铃?”
“摁了,它是哑的。”
“我帮你摁。”贺国荣摁了,“它是好的呀。”
“它不吭声嘛。”
“你听,有声音的。”他耳朵贴近,又叫那人也听。那人学他耳朵贴近门板,听了说:“哦,原来是从这头摁在那头叫。”
“里面还有一个院子,铃声在家里响,我们听了就很小声,但是在家里,一定是很清楚的。”
“嗯。”那人感到有了希望,就站直了,正面对着门。
两个人站在门口等了一小会,没有人来开门,两只耳朵同时贴上去,也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贺国荣疑问:“是不是没在家?”
那人说了:“可能是这样了,人家告诉我,县长家门铃要摁三次,摁一次,心里数六十下,再摁,又数六十下,三次,就是一百八十下。我看你也是摁了三次,加起来都六次了,是真的没有人在家了,走哪里去了呢?这时候睡死了不可能,时间还早。”
贺国荣听他这话,吃了一惊,赶紧退了两步说:“走吧,县长不在家,我们改天再来吧。”他转身走几步,感觉那人没有动,就想回头看看怎么回事。那人复又蹲下了,说:“你们城里的人有家,我一个乡下人,能够到哪里去呢?我还有一笼鸡呢。”
“鸡?”手电筒光照着了角落一个笼子,布罩罩着,电筒光惊扰了里面的活物,小范围地骚动了几下。
贺国荣想,这就很不容易了,从乡下带一笼鸡进城,则要花费多大的功夫呀。站下来问他是哪里的。回答是长箐。长箐离县城足有八十里,那他这一路一定是很艰难的了。
他们在黑暗中又站了一会。那个人央求贺国荣,请他再摁那小米米一回,说要是再不回应的话,就真的是没有人在家了。贺国荣就顺他的意思摁了三下,他认为里面的人睡醒了,或者做什么事结束,该听到电铃声了,还是没有动静。贺国荣没用手电,在黑暗里盯着这人一直看,也没看清他有啥表情,不知他有什么要紧的事,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等呢?
“你什么时候从长箐过来的?”
“起早天麻麻亮就出门的。”
“走路?”
“走一半路,在四十五公桩等了一下,农公车过路,就上车,坐到城门口。那农公车不好坐。”
“不好坐?你会晕车?”
“不晕,但还是逃不脱被人下手。”
“被人下手?”贺国荣问,“下什么手?鸡笼里的鸡被偷啦?”
“上车人多,挤来挤去,身上的钱就被人家拿走了。”
“你的钱被人家拿走了,多少?”
“帕子包起的,以为掖在裤腰上保险,整的零的和在一堆,十八块多。幸好事先把来的车票分了出来,不然的话,现在可能还在路上走。”
“你报案了吗?”
“报案?找那个报?”
“驾驶员呀,请他停车,查问一下呀。”
“一车人好几十个,哪个会承认呀。”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认倒霉呗。”
“全部被拿走了?那你回去的车票呢?”
“等到把事情办完了,找个地方求人打电话转去,要家里想办法带来。”
“城里有没有亲戚?”
“没有。”
“也就是说,你从中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吃饭不吃饭倒不打紧,只求见到县长,事情办好了,就不会饿。”
“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你在这里等的时间很长了,估计县长是真不在家,你想等他回来,但万一他是在外面开会,要到明天或者后天才回来呢?那你不就白等了,关键是你还饿着肚子,人是铁饭是钢,无论如何,先把饭吃了。走,我给你买碗面条。”
“那就谢谢了,我,可是我要是跟你去了,这笼鸡……”
“放在这里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万一县长回来看见了……”
“看见了他也不会随便拿进去的,这一点你要放心。”
“他看见鸡笼的时候我不在,等我再来的时候,说鸡笼是我带来的,他信吗?”
“那就带上吧。我来帮你。”
两人合手拎了鸡笼,出了小巷子,来到街上,可是已经半夜了,饭店都打烊了。贺国荣说:“那就到我家去吧,我给你煮面条。”
那人现在真感到饿了,就什么话都不说了,默默地跟着到了贺国荣家,要把鸡笼的放在门外。贺国荣说:“不要紧,拿进来。”他摇头,坚持放在外面。
祝明霞和小远驰都睡下了。贺国荣尽量把声音弄到最低,煮好一碗面条给他吃了。然后说:“你看,我家里比较窄,也没有多余的床。我送你去找个旅社先住下。”
等找到旅社,安排好了床铺,把鸡笼寄放在杂物间。住宿费十元,鸡笼保管费五元,贺国都一并付了。这时已经下一点了,贺国荣又给他五元钱,说:“你先睡,明天也不要着急,把早餐先吃了,我及时帮你打听,要是县长中午下班回家了,我就跑来通知你。”
那人不接那五元钱,说:“我不吃早餐。”
贺国荣说:“你先拿着,有用就用,没用到时候再还我。”
那人顺从地收了钱,上床睡下。贺国荣又给服务员打了招呼,说是自家一个亲戚,来城里办事,不熟悉地形,拜托关照一下。
第二天贺国荣就去打听,才知道马县长昨天就出差了,要到今天晚上才回来。他中午按时去旅社,在客房见到那人,把情况给说了。希望他不要慌忙,再耐心等半天,到晚上再来陪他去见县长。
那人脸色一阵煞白,不停低吞咽口水,磕响牙齿,还低声叹息。贺国荣感觉到了他心里着急得难受,问道:“你是什么事,为什么非要找县长不可呢?”
那人先眼巴巴看他一下,又扭转脸看着外面,现出焦急而又无助的神情。这时进来一个饭店服务员,是隔壁小饭馆的,端着两碗蛋炒饭。贺国荣刚才订了的,遂伸手接了,给那人一碗,说:“这是中午饭,我们一起吃。”那人忙说:“我不饿。”贺国荣说:“我都和服务员说了,你是我们家亲戚,就别讲究了,吃吧。”那人接过碗,扒了一口,咀嚼着,眼眶红起来。ωωω.χΙυΜЬ.Cǒm
贺国荣说:“你看,一边吃,一边能不能把你的事情说一点我听,也许我能帮你想点办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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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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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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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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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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