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国荣说:“我们去刻了三个字。”
“你们去刻了三个什么字?”
“玻璃湖。”
“你们都有谁?”
“几个师傅,和我。”
“还有呢?”
“没有了。”
“你一个人,带着几个师傅?”
“是啊。”
“贺国荣!”
“哎。”
“你胆子好大!”
“什么?”
“你对我说假话。”
“部长跟前我不敢。”
卢跃进决定抓住要害,一举突破,问:“刻完了字,回来县城餐馆里聚餐,有这回事吧。”
贺国荣说:“是呀,大家凑钱吃了一顿。”
卢跃进问:“那荣寨的姚红旗,他为什么在里面?”
贺国荣说:“他刚好进城办事,碰见了他们一个寨子的师傅,就请他参加一起吃了。”
“是吗,我咋听说,之前,你专门去荣寨与他见过面呢。你找人问姚支书家的路,这个事你敢不承认?”
“我承认有这回事,我是找人问过了路,但不是问支书家,支书家我认得的。我问的是到庙上的路。”
“你去庙上干啥?”
“采访啊。”
“你是记者?”
“我的业余爱好。”
“别演戏了,姚红旗都承认了。你去找他,还说你是奉了领导的指示。这些情况我都掌握,我哪里没有人呀。”
听卢跃进这么一说,贺国荣就闭嘴了。组织部的领导什么都知道,这也是天经地义的。刻字的事知道得不会少,找我来可能就是作些印证。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要主动说什么了,反正该说的也都说了。
刚好姚红旗也到了。卢跃进想,我这就安排这就让你两个碰面,看你们怎么表演。
姚红旗看见了贺国荣,抢先打招呼:“哎,小贺呀,多久没见面了,来组织部干啥?要调动啊?我们那条河的情况你都还没有查清楚,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不行呀,我们等着你的结论,好动工筑小坝呢。”
贺国荣说:“我还能调哪里去呀,在水利局干一辈子了。是卢部长找来问几个问题。姚支书,你放心好了,关于小坝的事,过几天我再来下一次,资料就差不多了。”
“既然你还要来,那我们就有话说的时候。好吧好吧,大部长也找我谈话,看他急得,被我们两个抢时间了。”
卢跃进见他们这样,不是他想要见到的表演,心一沉,上前把他俩隔开,示意李义把贺国荣带走。由他单独见姚红旗。
姚红旗嘿嘿笑:“大部长请我来,有什么吩咐?”
卢跃进板着脸:“就谈一个事,我刚和县委其他领导见过面了,我们研究了,现在分别找人谈话呢。县委对这个问题很重视,这不是一般的问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就是你们去湖上刻字的事,你们村里去了几个匠人,谁去联系的,是不是打着领导的招牌去的,打哪一位领导的招牌?这些情况你都要说。”
姚红旗耸耸鼻梁:“原来大部长找我来,就为这个事呀,我还以为是要帮我们村上报先进党支部呢。害我一路飞跑,激动地心情意思难以平静,等等,等我歇口气,给倒杯茶,大部长?”
卢跃进给他倒了茶,看他喝一口,说:“姚支书,别扯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姚红旗看了看门外,想着好啊,已经审过小贺了,到我了。
“好吧,我就实打实的告诉领导吧,都是我安排的,我派去的石匠,我还亲自去了河上。”
“你亲自去了?你不要在这里乱说。你刚才也看见那个姓贺的了吧,他都承认了,他去找你,要你派人去,他还说是领导安排的。”
姚红旗晃着脑袋:“他说了吗?这家伙看不出来,是个没骨气的人。”
卢跃进鄙夷道:“是不是呀,但他毕竟是和组织上说了真话,这点值得肯定,他还算坦白,没有欺瞒组织。”
姚红旗恨恨道:“这小狗日的,他说谁啦?是哪个领导?”琇書蛧
卢跃进说:“我等你说呢,你们两个人说的一致,那问题就好办了。”
姚红旗说:“那就错了,绝对不会一致。他说是谁?”
卢跃进盯着他:“你先说,我再说出来和你对。”
姚红旗朝地上呸了一口:“嗯,这家伙,无中生有,我算看错了他。算逑了,小坝不修了,继续和他打交道,还不知道要把我们荣寨搞成什么样子呢。”
“你说呀,到底是谁?”
“我可不敢乱说。”
“你只要说,说了就没关系了。”
“大部长这样要求,那我只好随便编一个了。”
“我看你是……编呀。”
“那我就编啰,小贺呀,既然你不仁,那也别怪我不义了,我讲的领导和你讲的一致的话,合该你倒大霉了。”
“说吧。”
“是,嗯,是龚祥兴同志。”
“什么?”
“怎么?我说的和他说的不一致?那就没办法了。”
“姚红旗同志,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呀。”
“我咋是开玩笑,你是谁?你代表着组织呢,在组织面前我不敢开玩笑。是你在开玩笑吧,大部长,要不要我把龚书记的原话说出来?”
卢跃进只觉得眩晕,他竟然被一个村支书给玩了。他怒气冲冲,真想给这家伙迎面一拳,打他人仰马翻。
“大部长,你不要生气,因为我说随便编一个,你也没有反对。我想要编就拣最要害的,吓你一下。你也不要怀疑,我是有依有据的,龚书记在大会上就说过,要给新建的水库取个好名。我想抢个头功,就急急忙忙安排办了。大部长,要不,我亲自去和龚书记说,你也在场,我们印证印证?”
卢跃进打发走了姚红旗,马上打电话给卫家华,问他兄弟卫佳荣是怎么说的,他看见有县里的领导的背影,好好想一想,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到一个小时,卫佳华回电话了:
“我兄弟说,声音很洪亮,好像是书记的。”
卢跃进一撇嘴:“真扯求蛋。”
卫家华问:“你说什么?”
卢跃进一字一顿:“你兄弟不是货色。”
撂下话筒气匆匆道:“还想到当副局长,做梦去吧。”
贺国荣和姚红旗没有供出指使人是谁,但卢跃进心里有数,这个人除了罗大放不会是别个。他在船上公开顶撞蒋建琪,又在县里叫嚣要坚持玻璃湖这个名字,扬言任何人他都不买账。既然这样,那就让这个罪名牢牢地戴在你的头上好了。
卢跃进去给蒋建琪汇报,说他亲自找了两个具体执行者谈了,给他们指出了违背上级指示的严重错误,要他们主动检举揭发,争取组织谅解,得到宽大处理。结果他们坦白交代了,是执行罗大放的安排。罗大放向他们隐瞒了事实真相,欺骗他们说是县委的决定。
卢跃进接着讲了自己的想法,地委行署派出工作组,调查整个事件的经过,除了罗大放,如果还有别人参与,也要揪出来进行处分,绝不姑息迁就。贵山县委县政府要给地委行署作出书面检查,要在全地区进行通报,举一反三,决不允许任何地方在出现这种自行其是的情况。已经刻上去的字县里要立即铲除,决不允许在社会上造成影响。
他问卢跃进:“那天你来地委组织部,谁找你谈的?”
正准备打听这事呢,一下子被触动了,卢跃进心里活动起来,难道事情有变化啦?才这样旁敲侧击地说话,忍不住来了情绪道:“那天什么也没有谈,就问毕业证书问题,我都不晓得为了什么,那么一点小事,叫我跑一趟。”
蒋建琪说:“你不要认为是小事,小事不小。没有毕业证书,就证明不了你是大专学历,学历低了,对任职调动都是影响。”
卢跃进疑惑起来:“也就是说,不是大专学历,就不能当常务副县长?”
“你装糊涂还是怎么的?强调干部知识化,专业化早就提出来了,你还不知道?那不是说着玩的,这一两年来更认真了,你当组织部长,中组织部的文件你不好好研读?”
“那是提法,号召一下,具体做起来就不一定。”
“这样说就错了,尤其你是组织部长,更不能随口而出,干部政策是很严肃的东西,一定的时候,你可以理解成是号召,但是需要的时候就会特别重视,你说做起来不一定,那样的的情况是存在的,有时还很普遍,这要看人,看你正好遇到谁,一旦认真起来,就有话说。我告诉你,我就碰上了,我要是没这张重中原大学的本科毕业证书,可能一时还来不了贵汇呢,更谈不上当专员了。”
“那……”
“不要这呀那了的,赶紧回家一趟,把毕业证书找出来,复印了送过去,别耽搁时间。”
卢跃进还想说什么,蒋建琪已经拿起了公文包,示意一起走。一路与碰见的人说话,到了小车边,见卢跃进还跟在后面,举起一个指头,问:“你们贵山有个陈长勇?和你关系如何?”
卢跃进顿了一下:“一般吧。”
“他当过区委书记?”
“是的,现在是统战部长。”
“换届的时候,他不是作为副县长候选人提名的嘛?”
“是的,但是他落选了,他的得票不过半。”
“原因是什么?表现不太好?还是人员关系差?”
卢跃进抿住嘴,四面看看,人多不便说,就轻轻摇头。
“行,就这事,我随便问问。”蒋建琪说完一挥手,车开走了。
蒋建琪突然问陈长勇的事,卢跃进就有预感了,这家伙要升了?升上来干什么呢?会不会……那陈长勇就有大专毕业证书,他个人档案里就有复印件,卢跃进亲眼看到过,想到这里,背心就窜上一股凉意。
回到家,就开箱子,爬柜子,掀床垫。姚晓燕见他盲目乱翻,就问找什么。他说找毕业证书。姚晓燕知道了就坐下来笑,说:“本来就没有的东西,还能折腾出来?”
“这下就完蛋了。”他彻底泄气,倒床上半天不起来。姚晓燕弄好菜饭叫他,他不应,过来看他,只见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拉着姚小燕的手说:“没有毕业证书,我以前填的那些表都是造假,一旦查出来,一切就结束,我就灰溜溜滚出贵山,回来给你做饭,服侍你。”
姚晓燕讥笑:“我还以为是爹死妈嫁人了呢。没有毕业证书,那你不去考一个啊。”
“考一个?”他瞪着眼珠子,“你以为我没有想?省委党校来了读研究生班的通知,我都看了,想去读一下子,可时间是三年,来得及吗?一年之内,我就面对转正县的机会,可是……”又狠劲摇头,左手捶打右手。
“你别蒙我,转正县职就要研究生?”
“不是啦,但大专是起码的呀。”
姚晓燕说:“没什么了不起,办研究生证书困难,但是一张大专毕业证书,应该问题不算大。”
卢跃进道:“几天之内办到,你有这个本事?”
姚晓燕哼个鼻音,什么也没说,只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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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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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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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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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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