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喝了几口水,吐了一口粗气。张姨还在朝儿子摇头,她的阻挡没有作用,黄牛道:“政审不过关。”
贺国荣更不理解了,问道:“政审不过关?说你有啥问题?”
黄牛呼呼出气:“没有人说。”
无论高考中考,政审都由学校,居委会,父母所在单位,或者是派出所负责政审,是哪一家搞的呢?黄牛好像不理解贺国荣的疑问,就看妈妈,是妈妈接的通知,她知道。
张姨站过来说:“派出所是叫我去的,通知我去看单子。”
她慌忙去到派出所门口,就不敢进去了。叫来派出所看单子,什么单子?儿子出了什么事?她在那儿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民警下班,关门时发现她,叫她进去看,她看不懂,民警告诉她,你儿子出了事,这次政审不合格。
当时她什么也没有问,就回来了,给儿子说,政审不合格,人家不要哩。黄牛愣了,满怀喜悦地等妈妈去领录取通知,回来却是这个结果。
黄牛跑进政府大楼,找到劳动局,里面的干部见了他都走开了,没有谁理他。第二天他又去,来了个保安,举起电棍说,再往前走一步,就要电你了。他被电棍指着转了身。
回到家,妈妈幽幽地说:“没那个命,认了吧。等冷天一过,就出去打工。”
他把读过的书拿来丢进了铁炉子,烧了一本,第二本被妈妈抢了,抚摸着说:“不关书的事呀,烧了,以后想看的时候,到哪里去找?”
贺国荣心里沉甸甸的。晚上和祝明霞说起这事,觉得那小伙子挺淳朴的,不像是干过坏事的那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去劳动局找人,情况没有搞清楚,反被保安用电棍撵出来。
祝明霞说:“我倒是看着他从小长大,正如你说的,很老实,不过,现在的年轻人急躁,为点小事激动起来,分分钟就会失去理智。”
祝明霞不愿意贺国荣为这件事想太多,第二天上班就找程放打听,她在公安系统有熟人关系。下班回来急匆匆给贺国荣说:“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派出所提供的政审材料,这个黄牛不久前参与打群架,还捅伤了人。”
“什么?”贺国荣十分吃惊,感到很意外。
那小伙子劳动的样子很认真,连吃饭看上去都文质彬彬,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贺国荣怎么也不相信,叹息着:“如果是这样,那就太不值了。”
事情没有完,隔了两天,这天正是张榜公布的日子,程放突然找到祝明霞,问:“那天你打听的那个人,与你们是什么关系?”
祝明霞说:“我们家是邻居,怎么啦?”
程放说:“我以为是亲戚,哎,错了。”
祝明霞说:“不会错的,虽然是邻居,但是我们的关系处得很好,有什么事都互相帮着的。”
程放说:“不是说人错,是他的事情,被搞错了。”
原来是政审材料弄错了。当初,派出所接到报案,有人打群架,就去了,只见了伤者,参与斗殴的人都跑散了,一个都没抓着。根据伤者的供述,记下了名字。
不久招工考试名单送到派出所进行政治审查,他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正是群架的参与者之一。这个人就是黄牛,张姨的儿子,打群架的人实际叫黄铁牛,两者间一字之差。错误是怎样产生的呢?值班警察接电话受理记录时,黄铁牛的铁字写反了,金字旁写在右边,失字写到了左边。接任务的警察横看顺看不认识,找记录的人问,已经下了班。因为是突发案,必须从速,马上通过户籍查到了黄牛,把这个名字拿来分开,中间加了个金字。即刻部署实施监视控制,等到所有的人都找到了,一起收押。
政审表送到派出所,又遇到那个办案警察,他道:“好嘞,这家伙案子还没有了结,竟敢混进去参加考试?没门!”在政审表上填下:“有前科,不予录取”字样,加盖了公章。
隔了一天,公安局接待室来了一位退休干部,带着他的小儿子,对值班民警说:“这是我家老三,那天参加打架了,跑回家去了,这几天经过我们反复教育启发,同意了,今天特来投案自首,请求依法处置。”办案民警问叫什么名字。老干部就推一把小儿子,年请人回答:“黄铁牛。”
民警感到诧异,当即给分管领导汇报。领导与老干部见了面,对此行为进行了肯定,对黄铁牛进行严肃教育,当场予以释放,家长带回去严加管教。领导亲自过问这个案子,发现里面出现了黄金牛,黄铁牛两个相似的名字,经核查,确定了就只有一个黄铁牛,而另一个无辜的人黄牛,与本案无任何关联,错误系民警工作粗心所致,领导对当事人进行了批评,责令纠正错误,派出所当天就发出公函,告知劳动局,黄牛政审没问题。劳动局拿到公函时,确定录取的名单刚好研究到了一半。
张姨母子俩不知道有这么一段弄错纠正的过程,要不是老天下了这场大雪,压塌了祝明霞父亲家的储物间顶,贺国荣去修理时也看见邻居家的陋屋,因为借梯子,同时出手帮忙其修理屋面,那么贺国荣祝明霞两夫妇也不会了解这件事。事情正如我们所期盼的,阴差阳错,发展到最后,让贺国荣全心全意地参与进来。
按照张姨的想法,时间长了,儿子的希望随之淡化,自己没那个命,再难受再痛苦再冒火又能怎么样呢?闹伤了身体连医病的钱都没有,那就更恼火了。也不用给儿子讲道理,儿子懂母亲的心,权当是一口怨气,张一张嘴也就吞了。
黄牛被冤枉,无中生有的事,也没个清楚地说明,就这样失去了应该属于他的工作,母子俩平时粘药袋维持生计,考上一个工作不仅仅是儿子的前途得以解决,同时对这个家庭意味着新生和解放。
那些新工人就要集合出发了,去上班挣钱了。
黄牛的事触动贺国荣的心底,成了他小说人物的原形。仅仅如此吗?他没办法摆脱这事,在小说里是虚景,现实中却近在眼前。小说情节已经构思好了,现实却在频频刺激他的心肌。他想这个事想了两天,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对祝明霞说:“黄牛的事情,我们得出面。”
祝明霞说:“我们出面?找哪里?”
贺国荣说:“就去找劳动局,既然搞错了,有错的地方就应该采取措施补救。”
祝明霞想了想,说:“得要问清楚经手人是谁,仔细了解是什么情况,事情坏在哪个环节。”
贺国荣说:“错就是错了,还会有什么环节呀。”
祝明霞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先去找一下程放,请她再去找熟人,把事情的经过彻底搞清楚,只有这样,你可能才会想得出办法。
她听程放说过,那个李股长很不好说话,原则起来是老天都敢捅个洞,局里面的人都隔他远远的。他要求贺国荣等一等,抓紧时间给程放打了电话,说:“我们家贺国荣要见你。”
程放说:“我都和你说清楚了,那个黄牛与你们家没有什么关系,就没有必要趟这条浑水河了。”
祝明霞说:“你不了解我们家这位,他认定了要做的事,碰破了头也要去做。”
程放期期艾艾,或多或少心存一阵慌张,不是害怕面对这个人,反而想走近他,多一些交流,有一种情愫,若即若离。不过要是见了面,红脸对着白脸,说什么呢?他会直言不讳地问她,你说过我的那些话,还记得吗?你那么贬低我,不断在祝明霞面前伤我的至尊,你怎么解释?还好意思见面?不行不行,想着内心就有些许慌乱,脸上热烘烘的,给祝明霞表白说:“说白了吧,我还真有点虚火你家贺国荣呢。”
祝明霞笑道:“都过去了,我给他也说得很清楚。他不是也表态说,什么都没有记住吗?”
程放无法减轻压力:“他越这样说,我就越感觉不是滋味。他干干脆脆骂我一顿,打几下都可以了。”
祝明霞说:“那还不容易,等他来了,你就让他先骂,让他打好了。”
“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程放懂祝明霞,对她男人的那种工人阶级的勇气倍感自豪。当初祝明霞一定要跟定贺国荣,就是这点看的清楚,现在程放也明瞭了,就凭黄牛这个事,毫不含糊显示了他工人阶级的本色,路见不平,就要挥锹去铲。程放就想着有一天当着他两口子的面,要把这几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话说清楚,说了能不能解除掉那点小小误会,那就要看你工人你老大哥的心胸了。xǐυmь.℃òm
程放拍了两下巴掌,对祝明霞说:“算了算了,我还是写在纸上吧,让你家老公从认识我的字开始,我尽量写细写清楚,你拿去给他看就行了,现阶段我还是隔他一定距离,感觉好一点。”
程放为了写好这张纸,差不多撕坏半本信签。
贺国荣把程放写的情况认真看了一遍,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了,揣进兜里,进了县劳动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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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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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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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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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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