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峰先给张敬民打了电话。张敬民正和马运昌谈事,提包里传出来对方电话号码语音,马运昌一听就听出来了,说是成峰。张敬民站起身靠窗子接听。成峰说:“新书记要召见。”张敬民说:“那你就赶紧去呀。”成峰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张敬民道:“你真是,书记叫你,你就应该赶紧去,要谈什么见了面不就都知道了嘛。”成峰道:“会不会还要谈处分的事?”张敬民道:“谈什么都有可能,也许还有别的人,你就快去吧,不要啰嗦了。”wWW.ΧìǔΜЬ.CǒΜ
张敬民把电话装进包里,对马运昌笑了笑。马运昌说:“祥兴书记要训话,连承包企业的老总也不放过,看来真要一竿子插到底了。敬民呀,你看我们要不要也学一下新书记,挨个各单位各部门的头头们谈一下?”张敬民笑着说:“你都听清楚了,书记要召见,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拖延,得赶紧去,要领任务呢。”马运昌说:“这个时候我给成峰打电话,要他来见我,你说,他会怎么对待?”张敬民说:“书记县长都是领导,来了都要领任务,刚才你不是给我交代了任务嘛。”马运昌说:“敬民呀,我真佩服你了,任何时候,保持清醒,灵急不乱哪。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啦。你去,忙去吧。”
成峰打电话给张敬民,想听他分析一下新书记为啥召见。张敬民什么也不说,估计旁边有人。那就只好自己掌握了,发咨询费的事,都给处分了,本人并没有多话,愉快接受了嘛,还会节外生枝不成?
进门坐下,一个妇女端来茶水,成峰看着她,不知要怎么喊。龚祥兴说:“这是翔嫂,请来帮忙的。”
翔嫂走开,龚祥兴果然提起处分的事说:“成经理呀,受到处分了,是不是很难受啊,本来他们要求更严一点,甚至要记大过,我就说了,重啦,这棍子打在他成峰身上,别的同志就没有心痛?就没有什么想法?成峰他是在为他自己干吗?为他自己干的话,三百块钱为什么没有领呢?他掌握着发放咨询费的大权,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把钱揣进自己的腰包?我当时就讲,给这个处分,我心里不舒服。地委调查组本来很坚决,按照他们的原则,县里面的态度他们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不过,我这么一坚持,他们也就让步了。我这能做到这样了,不过没关系的,这个行政处分算了什么,半年以后,我们就可以把它撤销了,到时候,也就什么处分也没有了。”
成峰听着,忍不住说了一句:“龚书记,可是这行政处分是打成文件,装进档案里面的。”
龚祥兴笑了:“你傻呀,到时候,我给他们说一声,取出来不就完啦?”
“取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你放心,只要我在……”
“书记肯定在,长久在,永远在。”随着声音,何成举进来了。手上拎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个活物,头尾摆动,是条鱼,他说:“书记在家里请客,我要献上一条武昌鱼,这种鱼肉质肥美,刺少,看看这条鱼有多重?四斤少二两,长这么大很少有,而且它来得很远,正宗武汉运来的,就养在水池里。”
书记爱人冯爱华应声而出,穿戴得很时髦,站在客厅中间道:“何厂长,我就等你这一条鱼呢。”回头朝厨房呼唤:“翔嫂,快来拿鱼去刮洗。”翔嫂出来接了鱼转回去放下,又来给何成举端茶水。
龚祥兴道:“何厂长你说话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何成举说:“我老妈说,我生下来就与别个不同,白天呼呼大睡,一到晚上就嚎啕大哭,足足哭了一百天,这嗓门不但没有破坏,反而越哭越大声,逼得隔壁两家人搬走了。我妈就把东西搬过去,一直住到现在,也没哪个敢来撵。”
龚祥兴说:“现在搞房改了,你怎么办?”
何成举说:“是呀,正准备要交出去呢,可是话说回来了,就算交出来了,也没哪个敢来住呀,还不是要空着?所以我给房改办的说,我出点钱把它买下来。”
龚祥兴说:“还算你何成举有点良心,没有忘记交点钱给国家。”
冯爱华说:“何厂长是谁呀?干竹子在他手里都要榨出油来?还说房子?恐怕早就划算好了。”
彭良勇也来了。成峰看见了他,就想起来走掉。那次他去监察局交材料,有碰到过,留下了很坏的印象。当时彭良勇坐在传达室里,给保温杯里加开水,成峰主动和他打招呼,说:“彭局长,我来送一份材料。”彭良勇是看非看地扫他一眼,歪歪嘴,说了两个字:“那边。”成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是哪边,回头问:“彭局长,你说的是哪边呀?”彭良勇一口一口喝着开水,不再说一个字,也不看成峰,成峰重复又问,他还是那样,这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成峰当时差点气炸,这是哪门子事?你不认识我?我神经病?把你当成熟人?
成峰想,好嘛,今天在书记家里碰上了,既然互不相识,那就不用打招呼了,各人坐各人的吧。成峰掉开脸,看着别处,可是彭良勇径直朝他走来了,站在跟前喊道:“成经理,你好啊。”还伸出手来要握。成峰不是那种小气鬼,再说这是在书记家,得有礼数,就应了一声;“嗯,彭局长好。”松松地捏了一下手,手上的感觉双方都有,只见彭良勇的眉毛跳了一下。
何成举等彭良勇和成峰见过了,何成举也凑过来和成峰握手:“成经理,大忙人啊,生意如何?”
成峰说:“还算过得去,你们呢?”
“我们的情况和你们的有所不同,你们只是搞经营,别样不用管,我们就没那么单纯了,要进原材料,要维护设备,生产过程更为复杂,不是这样就是那样。”
“生产和经营虽然形式不同,但运行程序原则是基本相同的。”
“我不这样看……”
彭良勇推了一把何成举,提醒不要浪费时间,先不着急谈他的生产经营,稍后再说。彭良勇盖房子的事比较急,他打算雨季来前先打好房盖,等到下雨的时候,外面的工程做不了,就搞内粉刷,两不误。今天第一件事,就是和成峰谈水泥钢筋的事,要在饭前先定下来。
何成举也有他的打算,成峰手里有钱,得抓紧时间和她亲近,无话也要找话来说,先打听清楚他有什么难处,就可以提出来互帮互助了。由于事先没有沟通,划分好先后顺序,一见面,两个人都急着要和成峰对话,就怼上了。彭良勇急了,朝龚祥兴道:“你和他说了吗?”
龚祥兴问:“什么呀?”
“哎呀,水泥钢筋呀,”彭良勇拍一下胸脯,“我还以为你打过招呼了,这怎么是好?”看着何成举,一脸的讨嫌。
龚祥兴一本正经道:“我请成经理来吃饭,被你们遇上了,这本来是好事,我希望你们多谈事业,谈发展,交流一下感情也好啊。这个人建房的事嘛,我不让说呢,你们就说我不近人情,要我参与说两句呢,我成什么人啦?哎呀,彭良勇你再着急也不好这样的呀。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成经理第一次到我家来,就遇到你这样,说什么也不婉转一点,这样直来直去,你叫我……”
“叫你怎么啦?直来直去的人难道不好?”冯爱华出来了,对成峰说:“成经理你别见怪,彭良勇和我是亲戚,他表姐夫就是我的亲弟弟。这层关系我家龚书记没有跟你说过,没什么事的时候就没这隔必要了。今天呢?完全是因我而起的,我看到彭良勇着急,就对他说,良勇呀,你也不要急,能达公司的成经理我们是认识的,等到哪天,我亲自出面去和他商量一下,给你解决了不就成了?所以今天你来了,就要抓住这个机会了。可是我们家龚书记却站出来反对了,他刚才说什么?当着他的面说建房子的事不恰当,好像他不需要住房子,他是住在山洞似的。彭良勇是他的下级,同时还是我的亲戚,这样他就不应该建房子啦,他的房子建在乡下,建好了先让父母去住,这哪点不好?这种孝道值不值得提倡?现在,不要你这个县委书记出面,为了保住你那块面子吧。这样看我?我是鬼怪?别看了,你走开,这件事情不要你沾边,你去,去帮翔嫂研究一下,武昌鱼要怎么加工。”
连推带拽,把龚祥兴弄厨房里面去了,过来将彭良勇拉开,坐在成峰面前说:“成经理呀,请你给彭良勇解决四吨水泥,两吨钢筋吧。”
成峰客气说:“没问题的,老嫂子你不用担心,钢筋水泥是我们公司经营的主项,什么时候去买都有,要是需求量大的话,提前三天预定,我们还会送货上门。”
冯爱华环看大家,说:“你们看看吧,人家成经理,这么痛快,这有什么?谁说在我家里就不能谈生意?还要号召干部们学会懂经济,具备经营头脑,我看呀,分明就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彭良勇睁大眼睛问:“那钢筋水泥的价格是多少?”
成峰就说了:“水泥每吨一百八十元,钢筋每吨一千二百元。”
冯爱华道:“良勇那你要多少够呢。”
彭良勇说:“水泥要四顿,钢筋也是四吨。”
“那要多少钱?”
何成举在旁边算出来了:“七百二加四千八百,一共五千五百二十。”
冯爱华看着彭良勇:“说吧,你手里有多少?”
彭良勇摇头。
“一分都没有?那你盖啥房子?把钱筹齐了再建吧。”
彭良勇说:“天气不能等,再过一段时间,雨季以来,什么都做不成了。”
“那你明年再建。”
“我倒无所谓,主要是老爷子,天天给脸色看,再不建房,他就到红楼跟前打地铺。”
“这不是威胁是什么?”
“快八十了,身上的病一样跟着一样,也活不了多久了。”
何成举说:“拖点时间,等老爷子归天了,就不用建房……”
冯爱华说:“何厂长这样说可就难听了,你对你的父母亲是不是这样呀。”
何成举眨巴眼道:“我是在为彭局长出招呢,”盯着彭良勇,“吞吞吐吐的,没出息,赊欠两个字都说不出口,你还要在江湖上混呢。”
冯爱华看着成峰:“成经理,就听你一句话,特殊情况,给他解决啦吧!”
成峰想了想说:“老嫂子这样说了,我怎么好推辞不办?但是时间不能过长,一年之内要结清手续。”
何成举说:“没问题。”
彭良勇甩他一把:“是我还是你。”
何成举一笑。
成峰接着道:“那就写个欠条。”
何成举赶紧摸出纸笔来,帮着就写:今欠到能达公司钢筋水泥货款大写共五伍仟伍佰贰拾圆整,赊欠时间某年某月某日至某年某月某日。此致,欠款人,年、月、日。把笔递给彭良勇。
彭良勇说:“你一气呵成,全权代替了得。”
“那我就写你彭良勇的名咯。”
“不要,签夏白芝。”
“夏白芝是谁,你爱人吗?”
“你管她是谁?不要问了。”
龚祥兴出来了,冯爱华问他鱼加工好没有?他说你去看看吧。冯爱华与他擦身而过,点他鼻子道:“你不在,我们就好办事。”
何成举迎着龚祥兴道:“书记,我们厂的事,你还回避吗?”
这时,冯爱华在餐厅喊起来:“老龚,要喝什么酒呀?”
龚祥兴站起身说:“走,走,何厂长的事,边吃边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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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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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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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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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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