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摆着水利局干部花名册,马上就要交给张敬民了。这支队伍在他的带领下,又将迈向一个新的里程。想想今后,他们要干的事有多少。他一页一页翻看,一张一张面孔就在眼前,个个都是黢黑的,眼珠子亮闪闪,精神饱满。
花名册的最后一个,就是贺国荣,车向前就盯着这个名字使劲地看。贺国荣,男,在职电大,从来没有耽搁工作,完全是业余时间。这个教育机制确实不错,这些常年在工作岗位上的年轻人,单纯的学校就读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要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大学的梦就难以实现了。政治面貌这一栏空着,一个大大的未知。怪谁?小贺的组织问题,已经影响他的进步了。车向前批评起自己来,为什么要到今天,才要做这件事,早先的时间都去哪儿啦?想起考试转干,想起了办公室主任的推荐,真可谓步步坎坷。
听到急速的脚步声上楼,车向前由衷地笑起来,好熟悉的声音。
贺国荣站在门口,气喘吁吁:“车局长找我有事?”
“是有事,快进来,先坐。”车向前微笑着,把刚刚沏后的一杯茶水轻轻向他面前推去,“喝一口,已经不烫了。”
贺国荣坐下来,端过茶杯,先平静一下喘息,然后才喝了一口,说声:“谢谢局长。”上楼时一步踩两级,之前的一公里,都是一路小跑。他见到了长坡的小马,一起住在云上村搞乡镇换届,就停下和他说了一阵话。
今年冬季征兵,小马又动心了,从报名,区里同意推荐,办公室初审,都很顺利,今天是来县医院体检。
“身体怎么样?”贺国荣看着小马问。
小马拍打自己的胸脯:“没事,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医院里面是什么样子呢。”
看着小马满面春风,看来,这次应该很有希望。
小马言辞激昂:“贺哥你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中,只要有志,就坚持下去,做出一切努力,准备好,机会一来就去争取,尽力了,愿望总会有实现之日。我现在体会到了,人各有志,不一定强求一律,但不论做什么,都要有目标,要坚持到底。”
贺国荣道:“但是小马我要提醒你,你是不是把当兵看成是自己唯一的愿望啦?我记得我还说过,人生的愿望不可能只有一没有二呀。”
小马快活地笑着:“是的,你是这样说过,但是我确实是把当兵看成人生第一志愿了,当不成兵,那还干什么其它的呀,那还有什么意义呀。”
贺国荣轻轻地摇头说:“但愿你的愿望成真。你今天不回去吧,等我从办公室回来,你可能也体检完了,来我家玩一会?”
“好啊,我一定来。”小马欢快地走了,贺国荣一看表,不知不觉,说了十五分钟。
他又喝了一口茶水,端正身子,一脸诚恳看着车局长。这几天就这样想过了。车局长就要走了,这样着急叫我来见面,是有什么需要今后注意的事做些交代吧。资源普查的事,一直记挂在心上,说了好多次要到现场。他一会提醒我们,不要忘了他,要给他下去的机会,当了人大领导,下去视察机会就有了。党组织的事,他不是最后想到的,前晚上从花山接小远驰回来,她们母子俩累了早早就睡下,而他睁着眼睛想了大半夜。
是了,正是他所思所想,车向前一字一顿:“我今天正式和你谈,谈加入党组织的事。”
贺国荣脑袋微微后仰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热流。转干的事,车局长是全力以赴了,这事才过去几个月,又给他谈了靠近组织的事。贺国荣听得明白,党组织的大门敞开着,没有要要拉进去的道理,就要靠自己一心一意,心甘情愿。车局长分明已经在暗示,在充分肯定他的工作和表现之后,说了靠近组织的话,因为有原则,他很想在多说一点,挑明一点,但说不出口。
此时,贺国荣内心很难受,头顶上有一片阴云,不提则以,一提起,阴云就会骤然聚集,有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头低上往下挤压。压得他头晕,腰也酸痛,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呼吸都很困。他奋力跃过,可是面前是一道高坎。
十三年前,进厂也有一段时间,因为他工作努力,任劳任怨,车间团支部决定对他进一步培养。考察一段时间以后,团支书和他谈了一次。团支书就说,组织的大门敞开着,团章也发给大家看了,希望有志青年积极响团组织靠拢,让自己的青春年华,增加光彩。对于表现好,工作积极的青年同志,要欢迎早日加入团的组织。贺国荣听得懂团支书的意思,接连几天脑海里翻腾着激动地浪花,最后郑重其事交了申请。
贺国荣当然要给父母报告,不忘在家信里给父母报告了这个消息。很快就接到了回信。父亲并没有对他被组织上培养的事,父亲并没有直接表示高兴,欢喜。而是要求他不要着急,慢慢来,以工作为重,别的事情暂时不要想。仔细思考,想好了以后再说。贺国荣有点困惑,很好值得高兴地庆贺的一件事情,怎么会这样的态度?不到一周,父亲又来了一封信。第二封信里父亲说:“父亲担心你草率作出决定,一时又想不出要怎么说。思考再三,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组织上是不是说,只要你表现好,吃苦肯干,不怕累不怕苦,这样就可以了吗?别的事情,是不是不重要,是不是不会影响你。待人接物方面,对待上级领导,团结同志,是不是要全面考察了解,不仅仅是凭你表现好,须知表现不能是暂时的,短暂的,要以一贯之。永久表现好才是好。真的要是因为别的什么问题,加入不了,自己能不能无所谓,工作态度永久保持而不懈怠?这些都要想清楚了。儿在外面,我们与你相隔甚远,一切都要靠自己,方式一定要审慎,不可一时冲动,忘却其它。”
后来,团支书见到他,没有以往的热情了。这让贺国荣很是纳闷,他想主动和团支书说话,还没有靠近,团支书就转过身子到别处去了,压根儿就没有看见他似的。他回顾自己近段时间的表现,是不是自己在某天做错了什么事。
那一年,发生了一次几十年不遇的大暴雨,安装在地下室的大水泵烧了,如果不及时将新的安转上,水积满上来,整个车间都会被淹掉。那时他正好下夜班,看到水上来了,担心出问题,就没有离开,留下来和接班的同志共同安装水泵。外面的雨水想瓢泼,地下室的水很快已经淹到了半腰,新水泵放了下去,但在拧紧螺丝时,当班的工人个头小了点,下到水里就淹了脖子,赶紧上来准备给班长汇报。贺国荣一看时间太紧了,也不顾自己已经下班还没有休息,脱下衣服,只穿着裤衩,就下去了,开始水只淹及胸脯,就全身浸在水里,留脑袋在水面上,摸着在水底安装,水一分一分上涨,超过脖子了,淹到的鼻孔了,班长来了,说先上来,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有人说找潜水衣,哪里有?就算有,去找来,整个地下室还不被淹了?贺国荣浮出水面,大吸一口气,蹲了下去,坚持半分钟,冒出头来,再吸一口气,又潜下去。这么上上下下七八次,终于拧紧了螺丝。水泵转动了,水势控制住了,地下室没有被淹。
事情很快引起厂领导关注,大会上公开表彰,过后团支书又找他了,单独和他谈到半夜。
团支书告诉他:“你的表现最好,人人都知道,推荐评选你为先进,没哪个不举双手的。但在加入团组织的问题上,有一个关,过不了。这个关涉及到家庭,本来不想告诉本人的,但又想到要是不让你自己知道,也许今后还会继续埋怨组织,因此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你。组织上搞外调,专门去了你的家乡,找到地方党组织,得知一个情况,就是你的家庭有一点问题。”
贺国荣听到这里浑身震颤了一下,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团支书先安慰他,要他镇静,然后缓缓地给他说:“你的父亲在过去的旧时代,走错了路,犯了错误。”他的心难以做到平常,沉甸甸的,父亲到底是什么问题?为什么长这么大,就没有听任何人说过。父亲一直都是那么平平常常工作,每天做着每一件普普通通的事,一个善良无私的人,怎么会在过去的历史上出现问题?xiumb.com
团支书说:“现在,你作为可以改造的先进青年,这一点毫不含糊,我们相信,我们一如既往,把你当成亲密战友,以为为国家建设做贡献。不要灰心,要保持良好的状态,继续做一个优秀的好青年。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希望你自尊自爱自重。”
团支书最后把申请书退还给了他。
他默默地承受了这个打击,团支书说得好,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我选择了当工人,选择了要为建设事业贡献自己的青春和力量。组织上不要我了,是我自己选择要加入组织的,组织上不知道我的父亲有事,所以组织上没有什么过错。他不想埋怨父亲,人生可以选的的东西很多,但是自己的父母不可以选择。父母把自己带上这个世上,父亲教育我要怎样的为人。可是父亲为什么会犯错?面对自己的儿子,他难道不想自己的出生,完全是另一个样!一定要给地主老财放过牛,一定要被反动派欺负过,一定要到外地逃过荒,然后光荣地参加革命,走上一条光明大道?父亲一定有他的遭遇,那一定是很艰难的,由不得他的遭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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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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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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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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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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