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害怕,感到了无助。
自己会不会就这样静悄悄的、孤单的死在这车厢里呢?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没有人去追查自己的来历?没有人去关心自己的生平?
如那些死去的流民一样,被丢在不知名的山岗,被野狗吐噬完身体……
这么多年的雄心壮志,这么多年的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难道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可这一切都不能阻止肉体渐渐变得虚弱。
朦朦胧胧中,软糯如醴的声音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如想象中母亲的喃呢,如想象中春天的微风,他强打起精神来侧耳聆听,想寻找母亲的身影,想沐浴春风的温暖,流入耳中的,却是欢快的歌声:“我看到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声音甜蜜如糯,缓缓地流进他快要干枯的身体里……他想看一看,看一看能发出这样妩媚动人声音的人。
心底渴望叫嚣着支撑他,从白天到夜晚……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白净如莲花面容时的悸动……现在想来,那是不是自己今天不合时宜地跑到这里把自己陷入危险境地的动机呢?
齐懋生背脊发冷。
温柔乡是英雄塚!
在这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你不是觉得嫁给蒋杏林更好些吗,你姐姐那里我会想办法的,会让她同意你嫁到蒋家去……”
鄂然,羞愧,愤怒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地打在顾夕颜叫自尊的岸石上。她脸色发白,背脊挺得笔直。
暧昧的憧憬象薄冰被踩的粉碎,只留下一个带着淤泥的脚印。
先是把我推给齐毓之,现在又把我推给蒋杏林……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顾夕颜的声音蓦然地拔高了八度,尖锐地道:“你有这时间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私自出兵高昌还不知死活地到盛京来献俘,我要是皇上,就在你返燕经晋的时侯让官兵扮成土匪把你给杀……”
胃象被什么东西搅得生疼,那个“死”字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齐懋生目光闪烁地望着顾夕颜,半晌,脸上轻轻露出温暖的笑容,下颌却微微一扬,目光中透着横睨天下的傲然,缓缓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顾夕颜侧过脸去。
突然,有人三长一短有规律地在窗外敲打着窗棂。
这是催行的暗号!
齐懋生悚然。自己好象每次见到顾夕颜都能东扯西拉的完全偏离自己的方向……拿印章的事全忘了。
顾夕颜羞愤。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任性无理过,就是当年和初恋的男友分手,也没有失掉姿态。甲之砒霜,甲之熊掌,而现在齐懋生只是想把自己当成一个朋友似的关心,难道就不行吗?
她满脸绯红,却泪盈于睫。
齐懋生一双苦苦练就的夜眼看得分明,晶莹圆润的泪珠儿折射出水晶般剔透的光泽来,颤颤巍巍地悬挂在如蝶翅般的睫毛上。
那个只要看见自己就会瞬间绽放如烟火般绚丽笑容的女孩子……
他心中一急,真怕那长长的睫毛不堪珍珠般泪珠的重负掉了下来!
齐懋生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滴眼泪掬在手心里!
外面一道闪电,划开黑鸦鸦的黑云。
修长的手臂在半空中显得那么的兀突。
齐懋生无力地苦笑。
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情……明天上书房的问话,出城的安排,还有,八千里晋地的凶险……
齐懋生心中有一块地方隐隐作痛。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臂,好象缩回来一点,就会离那个甜美的梦境远一些的让人留恋。
顾夕颜盯着那手臂,心中腾地升起了一团火。
我是瘟疫还是源罪?
让你避之不及?
沉默中,气氛渐渐变得凝滞。
齐懋生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缓缓地道:“明天我派个叫‘瓶儿’的待女来,让她在你身边伏伺,你有什么事可以叫她去做,墨菊毕竟年纪小,你让她到处乱跑,万一有什么事反而连累了你……”。
顾夕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一边和自己划清界线要自己嫁到蒋家去,一边又派待女来伏伺我……她抿着嘴,咬着唇,脊背挺得更直了,脸上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淡淡地道:“你别管这事,我已经有了应付之策!”
齐懋生的眉头本能地皱了起来:“你能有什么主意,不外是私逃或是利诱而已……”
为什么皱眉,不耐烦?还是觉得她没有象个布娃娃似的随他的摆布而心生不满?
顾夕颜一口气堵在胸口,不愿意在齐懋生面前承认他都猜对了,负气地道:“也总比你的破主意好!”
齐懋生就算是再迟钝,这时也感觉到了顾夕颜的怒火。
“你啊!”他叹了一口气,心里突然柔得要滴出水来。
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还这样肆无忌惮地说话行事。
心里,却隐隐有点喜悦。
小姑娘,不怕他呢!
窗棂上再次传来三长一短有规律的敲窗声。
真的不是时候!
齐懋生黯然:“我得走了!”
顾夕颜躇踌着。
他马上就要走了,这个时候还斗什么气啊!好好地说声再见吧!
可是刚才自己一副急着和他划清界线的模样,现在又轻言慢语的和他道别,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象个孩子似的幼稚呢!
顾夕颜欲言又止。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嘟着嘴好象负气似地站在那里,眼里满满地盛着委屈。他心底不由又软了几份,想伸手去摸摸顾夕颜的鬓角,安抚她一下。可转瞬间又想到自己的决定,硬生生地把要去抚摸安慰顾夕颜的手紧握成了一个拳头收了回来。
有值得自己信赖的人看着她,应该会没事的。
他释怀地笑道:“听话,别乱闹了,我都是为你好!不管怎样,战争都无可避免了。左小羽也好,毓之也好,甚至是我……迟迟早早都会上战场的。刀枪无眼,到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你嫁到蒋家去,如果我们战败了,熙照王朝蒋氏依旧是功勋世家,再什么潦倒,也不会少了你的吃穿用度;如果我们战胜了,我自然会保你安然无恙……”琇書蛧
在齐懋生说话期间,三长一短的敲窗声又响了一遍,齐懋生加快了语速,“你放心,我知道你姐姐和米霁关系非同一般,我会通过他向你姐姐进言的,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
外面的人已等不耐厌,沉声喊了一声“国公爷”。
齐懋生最后望了顾夕颜一眼,推开了窗棂。
顾夕颜头脑里一片混乱,只知道齐懋生这一走,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她猛地冲了过去,拉住了齐懋生的衣角,嘴角微翕,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搅,又是心痛,又是心酸……
齐懋生低声轻语:“怎么了?”说不出的醇厚撩人。
顾夕颜心中酥麻,抬头望着齐懋生,目光缠绵,良久无语。
齐懋生只觉得心中一荡。
真的不是时候……
他迟疑了一下,慢慢地握住了顾夕颜拉着他衣角的手,轻轻地却带着绝然的气势把自己的衣角抽出来。
顾夕颜随着手中衣角的滑落蓦地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自己的不舍多可笑啊!
她慢慢地放开衣角,眼中泪光闪烁。
带她走!带她走!
可齐懋生不敢开口说话。
前途茫茫,生死未卜……齐懋生忍住如梗在喉的千言万语,化只成了一声低喃的“听话”。
这话如惊雷似地让顾夕颜猛然一惊。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把正事给忘记了。
她急急地道:“齐懋生,齐毓之在威武镖局落脚,还有一帮高手跟着她……”语气急切的象是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在后面追赶似的。
“嘘!”齐懋生轻嘘,眉目微睨,笑容飞扬中带着盅惑,“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管这些事了。以后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顾夕颜已是泪眼婆娑。
既然要我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就不要摆出这样一副暖昧不明的姿态来。
最让人不甘的是,好象根本就是襄女有梦庄王无情……
顾夕颜恼羞成怒:“齐懋生,你这混蛋……”
这小丫头,又发脾气了!
齐懋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唏嘘。
夕颜,是但心他吧!
蒋杏林幼受庭训,蒋老侯爷又一向是个怜花惜玉的人,她嫁过去了有自己的人看着、帮着,就随便她去闹吧!
如果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齐懋生怅然地叹一口气,推开窗轻轻一跃,跳出了窗台,有些落寞地朝顾夕颜挥了挥手。
几道身影如鬼魅般地跳跃着消失在漫天的雨氲中。
这混蛋,我还没有问他是怎么脱险的,我还没有把私章还给他呢……
顾夕颜只觉得浑身发软,缓缓地坐在了地上,银红色的软鞋象血渍似的散落在青石地砖上,鲜红的刺目。
胸口隐隐的疼。
顾夕颜不由抓住衣襟嘤嘤地低声抽泣着,嘴里喃喃低语:“齐懋生,你这混蛋……你这混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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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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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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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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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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