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终于绕过了营盘洲的上洲头,在月光下,看得见洲头不远处的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灯光,还有敞开的大门外停着的摩托车。渡轮开始缓缓转向,按照原来的航线,现在应该斜过另一边沅江的主流,很快就可以到达马石的渡口码头。可是韩金山没有那么航行,他不动声色的顺流而下,渡轮就顺着营盘洲的另一侧向下洲头飘去。
因为沅江顺流而下,也因为从云贵高原发源,由湘西的群山峻岭夹出的一条小溪,经过一路奔波,一路奔涌,终于在五强溪*颖而出。不仅肥沃着两岸越来越多的良田,翠绿了越来越秀美的山峦,也环抱了朴素无华的营盘洲。在月光下、在渡轮的移动中,不仅可以看见一丛修竹的*直,姹紫**的招蜂引蝶,沿江柳梢的低垂摇曳,也可以看见藤藤蔓蔓间微露一角的粉墙灰瓦,白色的水泥路蜿蜒江畔,偶尔还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叫,就更加深了夜色的幽静。
&"前度月圆时,月下相携手。今夜天边月又圆,夜色如清昼。&"那个男人喃喃读出的是宋人蔡伸的《卜算子·前度月圆时》:&"风月浑依旧。水馆空回首。明夜归来试问伊,曾解思量否?&"
韩金山不懂诗,也不懂这个男人的文学意识,更不懂***说过的&"诗言志&"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马石离营盘洲的距离有两百米左右,没有人能看见渡轮里将要发生的事情;他只知道在营盘洲的下洲头那里无人居住,除了菜地就是沙滩,拿一把铁锹在**的沙滩上挖一个不大的土坑很容易,**的风吹浪打之后,一个过路的男人的消失决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
不得不承认,那个乘船赶夜路的男人长得不仅很帅,而且生得广额阔面,虎背熊腰,也有些力气的。可是韩金山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除了在学生时代被那个强悍的嫩伢子打败过,在其他的人和地方还从来没有输过,加上天天在证券营业厅泡着,就是长得人高体壮,也不过就是一身的肥膘。更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不知道等一会儿韩金山会设法让柴油机停止工作,借口维修,要那个男人帮忙;不知内情的他会傻乎乎的帮着提着应急灯,蹲在狭窄的机舱里。
本来韩金山有把握像如鹰拿燕雀一般**那男人,但为稳妥起见,他会用一张渔网将他罩住,那可就是*翅难逃。反正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韩金山有充分的信心可以用酷刑逼出他的银行交易密码,然后强迫他用手机通过网上银行完成资金转账;最后再用一个大扳手一敲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这不叫**,古人都知道&"一将成名万骨枯&",何况他还是一个俗人。
好笑的就是那个大男人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在最后倒计时,还在又一次给韩金山递着他的硬黄芙蓉王。而渡轮还没有到位,计划也不用急着实施,所以韩金山也不着急,他还会和他继续说话,套套那个男人的口风,任何时候都不打无准备之仗:&"面不熟,但能在晚上找到白石铺渡口,看来以前还是来过的吧?&"
&"可不是的,在这里帮工、在这里放排、在这里学艺、在这里打架。&"那个男人慢慢的吐着口里的烟雾:&"一晃就是多少年过去了,往事如烟!&"
韩金山就有了几分谨慎:&"这么说来,你也一定在这里认识不少人,也一定在这里住过,可是我怎么没有印象呢?&"
&"我们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说起来还是老熟人了。&"那男人苦笑着说:&"不过那个时候你在武陵读书,我就是一乡巴佬。&"
他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可是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也没有?&"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男人咧着嘴在笑:&"老蛇收了黄立诚为徒,豁嘴手下有三个小弟,除了冯沙洲和徐家权,最有名的就是你韩金山了!&"
他瞪大了眼睛:&"你究竟是谁?&"
&"是不想认出还是不敢认出?&"那男人的脸上露出了韩金山还记得很清晰、但很害怕的那种坏坏的笑容:&"我就是当年的嫩伢子!&"
所有的时间和让空间都在那个时刻停滞了,韩金山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不敢相信当年的那个腼腆而憨厚、果断而凶残的嫩伢子如今变成了这样一个如同电影明星般英俊、高大威猛,而且还温文尔雅、很有文艺范的这样的大男人;也不敢相信这个斜靠在驾驶室门外、懒洋洋地抽着烟、莫名其妙的念些他听不懂的诗词的大男人,就是当年打遍沅江无敌手,把郑河当做自己的根据地、而且还有三个万人之上的美女、很受人追捧,也很受人仇视的嫩伢子。
韩金山一下子就变得口吃起来:&"真的……真的是你回来了?&"
&"说起来也怪可伶的,天天守在这渡轮上,连我回来的消息都不知道?&"王大年在摇着头说道:&"怪不得用了个三十万现金、上百万银行存款的坑就轻而易举的把你这个过了这么多年依然狗胆包天的**的本性给**了。&"
&"嫩伢子,别用过去看现在行不行?&"虽然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可是他知道万万不能承认这一点:&"我现在早就改邪归正了,早就不在社会上混了!&"
&"十八年前,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对豁嘴讲过,别欺负我的智商,像你们这种人一翘**就知道你们拉的是什么屎?&"王大年一针见血地指出:&"不是的话,为什么总是要套我的话,这渡轮为什么会偏离航线,要开到下洲头去?&"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见财起意,求你饶饶我!&"韩金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驾驶室的地板上,还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我知道你回来时给田大和花姑报仇的,当年的那件事不关我的事,都是黄立诚逼着**的!&"
&"一个大男人还是敢说敢当好不好?这样矢口否认是很没有出息的表现!&"他的话在继续:&"有好几个当事人向我承认,那天晚上在田家你表现得最积极,还说过嫩伢子也没有三头六臂,就算真的敢回来给田大报仇,你们应该高兴才是。当年的英雄好汉怎么一下子就变得没羞没臊了?&"
他的话音未落,就看见原本跪在驾驶室里向他磕头的韩金山动作敏捷、快得惊人的一跃而起,提了把沉重的大扳手向他扑了过来,可见得钢材的双膝跪下并非是胆怯,也不是想忏悔,而是去找凶器,乘其不备发动攻击。王大年几乎连退一步的想法也没有,一抬手,将驾驶室的门飞快地关上,就听得见措手不及的韩金山撞在门上摔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想和我斗,门都没有!&"长大了的嫩伢子把门重新拉开,在撞得鼻青脸肿、几乎昏厥的韩金山的脸上拍了一巴掌:&"问你几个问题,我就答应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韩金山在连连点头,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没等王大年开始问话,他就飞快的对着站在门口的那个大男人撞了过来。嫩伢子说的对,他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韩金山却抱着最后一个希望,只要能把这个男人撞到水里去,自己就还是有翻盘的可能,可是他忘记了嫩伢子还有一个绰号就是沅江小*。ωωω.χΙυΜЬ.Cǒm
的确如此,韩金山根本不是嫩伢子的对手,他仅仅只是身体侧了一下,然后再顺势加了一巴掌,韩金山就像一块大石头似的冲出了驾驶室、越过了渡轮的栏杆,直接摔到了水里去了。入水的声音很大、激起的浪花也很大。可是韩金山却满心欢喜,虽然没能实现把嫩伢子一起拉下水的计划,可是下洲头近在咫尺,只要滑动几下胳膊、就可以踩到营盘洲的沙滩,而上了营盘洲,那就又是一种说法了。
只是韩金山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手臂抬不起来,很快连脚也不能伸直,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那个当年的嫩伢子还是那么机灵和快捷,用韩金山的渔网网住了韩金山自己。直到韩金山被迫跟着渔网沉到水下,快要没命的时候却又被提**面,没等他抢着喊出一声&"救命&"就又被沉入水底的时候,韩金山才十分留恋的回想起嫩伢子的那个承诺:&"问你几个问题,我就答应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是多么的可贵。
可惜,连他自己都知道,命运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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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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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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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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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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