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他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此刻有多疼。
“海诺——”肖沉挣扎着,他怎么也站不起来,只能这般咬牙切齿地喊。
海诺没有回头,肖沉眸色愈发癫狂,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是徒劳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海诺离开的方向。
“兰兹·海诺!”
这是肖沉第一次这样郑重认真地唤着他的全名,海诺浑身僵了片刻,他再也控制不住面上那副迷惑人心的柔弱神态,牙齿将下唇都咬破。
他的内心煎熬挣扎得像是在用火烤,可他最终也只不过停顿了短短一瞬。
肖沉的眼前愈发地暗了下来,他看着海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海诺不敢回头去看肖沉的神态,他乖乖地走向了实验室的那群人。他们带着他很快离开,飞船上,那些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哄小孩子一般给他糖吃,他只乖顺地微微垂着头,像只家养的幼猫。
他们仔细地检查着男孩的眼睛,兴奋地汇报给海诺家族,说着实验体有多么多么成功。
而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被他们称之为最优秀的实验体,只挂了个海诺家族的姓,连家谱上都查无此人的孩子,最后会成为海诺一族的族长,甚至掌控了整个家族。
-
肖沉发觉自己似乎晕过去了一段时间。
醒来时他的眼睛还遗留着之前的剧痛,精神力宛如被掏空一般,浑身都疲乏得厉害。
孩子们都不见了,肖沉依稀察觉到空气中遗留的属于猎人的精神力,大概是猎人来过了,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带走他。
他的身体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精神力干涸的厉害,也不知道和他被替换的那只眼睛有没有关联。
他太过疲惫了,也就没有注意有人靠近,直到他忽然听见两个人的交谈声。
“这里都被我们清理干净了,那边房间里就是他们用你的基因合成的胚胎……”
“不过我说啊,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一个轻佻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另一个男声更为低沉,有些磕绊似的,道:“这、这也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没想好。”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那个最开始的男声又道:“你也别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上头说了这些都是实验品,认真来讲不能算是人的,又还没有自己的意识。如果你想,上头允许销毁的。”
“我不知道,我现在脑子很乱,你让我再想想……”
肖沉昏昏沉沉地听着,他听得不甚清晰,最后进了耳朵的也只有一些‘胚胎’,‘实验’,‘销毁’类似的词汇。
那声音让他感觉陌生又熟悉,他似乎曾在哪里听到过,只是迟钝的大脑却一时想不清楚。
脚步声逐渐接近,那两个人很快便进了房间。肖沉的位置有些偏,不知什么原因,那些人进门没有发现他,直直地走向那些所谓的‘胚胎’。
毕竟有人在身边,肖沉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目光却探究地盯着其中一个人。
猎人出任务时一般情况大都会戴着面具,肖沉看不见他的样子,却莫名觉得这个人非常熟悉。
那人没有注意到他,此刻正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些巨大容器中的肉块,目光中却没有普通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恶寒恶心,全然是茫然无措的样子。
另一个人打了个寒颤,真心实意地感叹道:“我艹,这海诺家族确实名不虚传,有够变态的,居然拿你的基因研究这些玩意儿,万一真让他们养大了指不定成个什么祸害人的玩意儿。”
他语气沉重起来,说到正事语气也开始正经:“捉到的那几个说这些东西养不活,除非用母体的养分供着。我看这么邪门的东西养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烧了拉倒。”
‘……你的基因?’
肖沉微微愣怔,怔然地盯着那人的后背看。他想起了他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熟悉的声音了:
这是肖夜枫的声音,是他……父亲的声音。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眸中像有一团火在烧。
肖沉的反应太大了,那两人毕竟是猎人,瞬间警惕起来,这才注意到肖沉。
“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还有一个人?”说话的那人惊道,他们两个猎人刚刚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屋里还有别人!
而那人看见肖沉的样子后更为震惊,话完全没过脑子,直接口不择言道:“枫哥,这小孩长得和你也太像了!那群人不是说没有成活的胚胎吗?这小崽子都长这么大了!”
年轻的肖夜枫,虽然他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字,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肖沉,他太过年轻了,猎人那一套早就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猝然有了理论上的‘孩子’,大脑完全是空白的。
肖沉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害怕。刚刚冷却的血此刻又沸腾起来,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杀了肖夜枫,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幻听,而这种想法却像生了根一般疯狂往他心脏最深处钻。
他恨得发狂,那只被换过的眼睛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情感,撕裂般德疼,疯狂地汲取着肖沉的精神力。
肖沉不知道这个眼睛是海诺的,而海诺也没想到自己的眼睛早就被虫族的眼睛异化,虽然不能算作虫族的眼睛,但肯定不是正常的人类器官。
肖沉被这变故折腾得连站起来都艰难,更不要说去杀一个专业猎人。
他哪里甘心,爬都爬不起来了还要执拗地盯着人问:“你准备怎么对它们?”
肖夜枫难得愣怔地看着这个与自己眉眼有八分相似的孩子,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孩童目光中那种沉重的情感也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他看着已经成型的一个胚胎,他和那个浑浑噩噩,不知道是否有人类思想的、勉强能称之为‘人’的东西对视良久,才道:“我要带他们回去,把他们抚养大。”
年轻的男人声音还有些青涩,他还没有成家,也没有喜欢的人,突然告诉他有了‘孩子’——虽然只不过是实验体,这也足够让这个优秀的猎人手足无措好一会了。
他冷静下来后看着这些‘孩子’又于心不忍,这些孩子长得和他太像了,他看着他们,心中竟然有了一股奇异的柔情。
实际上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他却莫名地想要留下这些‘孩子’。大概是在这世上孤身太久了,他居然也开始期待这种大概勉强算得上是‘亲情’的羁绊。Χiυmъ.cοΜ
某种方面来讲,肖沉确实像极了他。
另一个男人听到肖夜枫的话惊道:“你疯了!这不是什么普通‘孩子’啊!这些只不过是实验品,是胚胎啊!”
他苦口婆心地教育着显然被蒙了心的肖夜枫:“只有和爱的人生下来孩子的才能算的上是亲人的,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啊!”
那人头疼地说着,而且眼下这个瞪着他们的小崽子显然不对劲啊!不把这些东西销毁日后绝对会出麻烦。
肖沉已经听不进去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了,他满脑子只有肖夜枫说的话。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仍是会被肖夜枫的一两句话影响到溃不成军。
肖沉反复品着那句话,他想着那些过往,反复咀嚼着那些苦涩。
他逐渐平静了下来,像是挣扎累了一般,轻笑一声:“骗子。”
他太累了。
他不要再做肖夜枫的儿子了。
肖沉强撑着站起来,他现在杀不了肖夜枫,但总能做的了别的。
他费力地举起椅子,拼劲全力砸向有着属于他的信息素的那个容器。
他杀不了肖夜枫,却也不想再和这人再继续这样一段彼此相厌,又彼此伤害的关系了。索性这样一了百了,他也不用再受着这份挣扎。
肖夜枫急忙拦住,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发作的肖沉,将那个容器护在身后。
“你要带走它们?”肖沉淡淡地问,似乎刚刚做出那种疯狂的事情不是他一般。
他忽地勾起了唇,语气近乎残忍道:“最小的那个,长大后会杀了你。”
肖沉快意地看着男人僵直的神态,他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刺进男人胸膛的同时也把自己伤得鲜血淋淋。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肖夜枫就不可能再对他产生半点亲情了,谁会爱一个注定要杀了自己的人呢?
他在过去说了这句话,此后的岁月里肖夜枫都不可能会真的爱他,从一开始他得到的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假的,肖夜枫确确实实地从没爱过他,从来都时刻提防着他。
他残忍地抹去了自己那份不该有的奢望,亲手断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肖沉闭着眼睛感受心脏那里传来的疼痛,他已然快要习惯了。
他不想再当被抛弃的那一个了。
这次是他自己不要的。
是他先不要他们的。
“即使这样,你也要带走它们吗?”肖沉歪着头看着肖夜枫笑。
肖夜枫看着这个奇怪的孩子,他明明在笑,可他的眼睛却又那么绝望,绝望得让肖夜枫觉得,自己一定做过什么伤过这孩子的事情。
他怔怔地伸出手想拉肖沉起来,有什么东西混在话里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对不起……”
肖沉瞪大了眼睛,一时连反应都忘了。
下一秒,肖夜枫眼前一花,刚才那个孩子就这么消失在他眼前。
一切仿佛只不过是他的幻觉。
“刚才,那是什么?”良久,他才嗓音干涩地问道。
“不知道。”队友的声音同样恍惚着,喃喃道:“大概是这实验室里有能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一时相顾无言。
-
肖沉眼前此刻一片昏暗,他此刻身形也恢复了正常,之前的所有种种都仿佛是做梦一样。
这就是宇宙裂隙的可怖之处吗?肖沉微微扯着嘴角想着。
那他还真的是败给它了。
大量的记忆充斥在肖沉脑海中,肖沉随手从作战服上掏出一把刀,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脖颈处。
他想起来所有的记忆了,自然也记起来了宇宙裂隙出去的方法。
当时他还是哈罗德的时候,那个神秘人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大抵推测出也许死亡才是能完整逃出宇宙裂隙的唯一方法。
即使不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不过就是一场豪赌,他早已无所谓了。
另一边的飞船上,海诺属于虫族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直以来时时监测着他双眼的仪器正在疯狂报警,血红的提示疯狂地溢满了整个屏幕:
警报!警报!宿体已死亡!宿体已死亡!
那群人摸不到头脑,疑惑地咕哝道:“这仪器出故障了吧,人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只有海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心底一片冰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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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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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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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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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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