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霍鞅嘴巴一张一合,缓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整个大元朝的人都知道声名远播的华容公主,蔺伯钦也不例外。但那是皇朝的公主,如天边明月,与他不可能有任何交集,蔺伯钦也从未关注过这位公主的情况。然而今日,霍鞅却告诉他,他误以为是江洋大盗的女子,其实是当朝公主,不仅如此,这位公主还是他的夫人。
蔺伯钦背微靠着墙,才让自己头脑清明。
他抬眼,对霍鞅道:“传言华容公主得了不治之症,看来也是借口了。”
霍鞅点点头,叹了口气:“蔺大人有所不知,公主生性顽劣,因不愿下嫁陈太师的儿子,便偷逃出宫。皇家顾忌颜面,不可能满天下的派人找公主,那岂不是成了天下百姓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谈?故此,宋丞相便想了这个法子,谎称朝廷要逮捕江洋大盗。”
“所以……江洋大盗玉璇玑,从来都不存在?”
“当然。”
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惨白惨白。
霍鞅以为他在害怕乌纱不保,忙安抚道:“蔺大人不必担忧,你并不知情,将公主押入监牢才是正确做法。那秦高本就是个踩高捧低的,届时我敲打他一番,他定不敢在圣上面前胡言乱语。”
蔺伯钦嘴里满是苦涩,苦涩到几乎不知如何接话。
楚姮为何不早说?
他仔细想了想,其实楚姮是想告诉他的?只是因为他的不信任,伤透了她的心?
可即便她说了又能怎样?她是公主,他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地方官,他面对无上皇权,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到楚姮原本是要嫁给陈太师的儿子陈俞安,蔺伯钦心头一痛,忍不住问:“霍大人,如今公主已经找到,她……她是否要回京成婚?”
霍鞅皱了皱眉,觉得蔺伯钦问这个问题不妥。
但想着他找公主有功,便如实相告:“这是自然。”
陛下一直在想办法拉拢陈太师,巩固他们的情谊,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蔺伯钦身形微微一晃。
霍鞅与他说完,便转身去找楚姮,独留蔺伯钦一人神不守舍。
***
楚姮被秦高搀扶着,离开府衙,乘轿辇回驿馆。
驿馆的房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甫一进屋,秦高便弯腰笑道:“公主,奴才已将香汤备好,你这些日子受累了,洗漱后好好睡一觉。待而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京去。”
楚姮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没有答话。
她找了张椅子坐着,抬手示意秦高退下。
待屋中只剩她一个人了,才苦笑着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楚姮啊楚姮,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的美梦,她的计划,在因蔺伯钦的不信任后,全部化为梦幻泡影不复存在了。
楚姮眼中微微湿润,但她离开仰起头,不让自己流泪。
要回京去了,从此便是真正的不会再见。他会在望州一直任职,做一个好父母官,而她呢?嫁到陈府执掌中馈,无人敢对她冒犯。
这才是正常的生活轨迹罢?
误打误撞假冒蔺伯钦的夫人,本来就错的离谱。
他们云泥之别,永远不可能有结果了。
***
翌日。
胡裕杨腊顾景同等人才得知这个消息,皆是目瞪口呆,连续三遍问蔺伯钦是不是搞错了。
蔺伯钦被问的实在不耐,拂袖道:“即便真搞错了,那也不是我,是霍大人和他身边的那个太监总管。”
顾景同知道蔺伯钦不会胡说,他怔然道:“她原来……竟是公主?那个文能吟诗作赋,武能耍刀弄枪,去年还把南蛮皇子给打趴的华容公主?!”Χiυmъ.cοΜ
杨腊和胡裕也是惊呆。
胡裕叹息道:“传言公主绝色,这点倒是真。”
“怪不得夫人表现出来的不像一个山野寡妇,原来……”杨腊正在感慨,一旁的胡裕瞧蔺伯钦脸色越来越差,不禁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示意他别说了。
蔺伯钦倒也说不明心中是何感觉。
今晨霍鞅又过来向他道谢,却也没有问他是如何抓到楚姮的。想来他消息灵通,已经知道楚姮一直在冒充他夫人,可是他却不提,说明对此事讳莫如深。
他不提,蔺伯钦也不敢提。
谁都知道,公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委身与他妻,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
他尚且可以留在望州,公主却是要回京城嫁给陈俞安。
“佩之,你待打算如何做?”
顾景同忍不住问。
蔺伯钦侧过身,望着窗外:“我能怎么办?无权无财,一介微末,连皇上的面这辈子也不能见到。即便我对她有心,却也无力。”
“总要争取一下!”顾景同急了,“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你……你也舍得?”
蔺伯钦心头一震。
他不舍得。
可又能如何?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她……对他没有心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冯河从外面冷冰冰的抱剑走来,禀报说:“秦高霍鞅今日便带公主回京,人已在城门口,大人可要去送行?”
蔺伯钦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走吧。”
就让他看她最后一面,抑或是,跟她说句对不起。
……对不起,他不该辜负她的情谊。
春寒料峭。
城门外行人裹紧了衣裳,神色匆匆。
秦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抬华丽的轿辇,让楚姮坐在里面。
楚姮不再是朴素的县夫人模样,她穿着秦高准备的葫芦杭绸宫装,逶迤的织金锦裙垂在鞋面,发髻高绾,耳坠黄金珰。本是颜艳春红的打扮,却楚姮的脸却十分苍白,看起来十分疲倦,压不住这满身华贵珠翠。
溪暮和濯碧被找来继续伺候楚姮,两个丫鬟站在轿辇两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伺候了大半年的夫人,竟然是当朝公主!
可这前前后后百来号人,个个都对楚姮恭恭敬敬,她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那溪暮性子单纯,得知楚姮要回宫,还咬着嘴巴哭问濯碧:“夫人这一走,大人怎么办啊?!”
濯碧知道事情不简单,忙让她闭嘴,不要多言。
便在此时,秦高看了看天色,过来催促:“公主。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啦。”
楚姮低头,从绘金银双花的食盒里拿出一枚蜜饯,放在嘴里,冷冷说:“秦公公,你若是着急,你便先走,本宫还不急。”说完,她把蜜饯又给吐出,喃喃道:“苦的。”
立在窗边的濯碧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心是苦的,吃什么当然都是苦的了。
霍鞅倒不催她。
他端坐在马上,只让各禁军看好轿辇,不能让楚姮跑了。
笑话,若再让楚姮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这禁军统领还怎么混?他还怎么继续当楚姮的师父?
“夫人!夫人!蔺大人来了!”
溪暮眼巴巴的望着城门,果不其然看到一道青绿色身影。
蔺伯钦身后还跟着顾景同杨腊等人,他掸了掸官服,向霍鞅见礼,并说了一堆场面话。
霍鞅淡淡一笑,拖他手臂虚扶:“蔺大人,你对我不必客气,我说过,今次你立了大功,加官进爵少不了你的。望州知府一职,朝廷八天前已经敲定了人选,不过京中职务还有不少空缺,定不会委屈了蔺大人。”
蔺伯钦没想到霍鞅会说这些。
他微微一愣,正要推辞,却想到此前顾景同对他说的话。
他区区一介芝麻官,谈何求娶当朝公主?若……若能尽快得陛下赏识,是否便可像风月书本所写,状元公主,一生一世?
“如此……下官便提前多谢霍大人了。”
霍鞅爽朗一笑:“好说好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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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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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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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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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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